從鴻賓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半夜,很多店鋪都已經關門了,街上也沒有什麼人了。石板路很乾淨,襯托着忽然間安靜下來的京城,顯得有些清靜,也讓這漫長的一天都了一個安靜的結尾。
因爲距離不遠,肖不修說不需要高建昌派人送了,他要和我走回去。一個南廠的都督,整個京城的治安都有責任,所以高建昌也沒有堅持。只是送我們到門口,然後就轉身繼續和兒子高秉文長談去了。
我困得已經很難受了,完全不想走路,只想找個地方睡了。於是,靠在肖不修的身上,一步都不想走。論起犯懶耍賴,我也算是第一名的。肖不修居然沒有把我拋下,還很耐心地說:“我讓人從北固國帶過來不少柿餅子,很好喫的,咱們回去趕緊喫呀。”
“哦。”我勉強睜開一隻眼睛。
“我今天得了一匹好布,給你做裙子一定很好看,你要趕緊回去量量尺寸。”肖不修的聲音很溫柔。
“哦。”我又勉強睜開了另一隻眼。
“皇上今天說,南廠破案有功,特別是把潘安這件事情弄得明明白白的,還破解了魔咒,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所以獎勵了一千兩銀子,我放你屋裏了,你要不要趕緊回去數一數呀?”肖不修哄小孩的功力也是天下第一,並且特別知道我的興奮點在哪裏。
“走走走!”我這個時候已經完全不困了,還特別興奮,“是真的銀子麼?不是銀票吧?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一千兩真的銀子擺在眼前呢,我要去看看看看。”現在是我拖着肖不修往前走,心情極其愉快。
“肖小七。”肖不修在身後輕聲喊了我一句。
“在呀!”我笑嘻嘻地回頭看他。
“我們忘記拿燒鵝了。”他提醒我。
“我去,我錯了,我這就回去拿。”我想起來了,我們的夜宵呀。
“算了,明日我與你一起去高老闆的京郊別院小住幾日吧,這樣就可以天天喫燒鵝了。”肖不修遲疑了,然後忽然又笑了。
“真的呀?好的好的。”我覺得現在的肖不修特別可愛,沒有了都督的官威,好像就是一個普通人,也是愛喫的。“肖大人?”
“嗯?”他迴應我。
“只要一喊你,你就在,我很開心的。”趁着夜色說話,我很自然。
“肖小七?”他也喊了我一聲。
“我在。”我高高興興地迴應他。
“你喜歡我叫你什麼?肖小七?李小蠻?”肖不修問我。
“小滿。”我停下腳步,很認真的回答他。
“爲什麼?”他有點驚訝。
“小滿,小得盈滿。只要有一點點開心的事情,就能夠讓我滿足。我是這樣的人,我也喜歡做這樣的人。”
“好,以後私下裏我會叫你小滿,在外人面前還是要叫你肖小七。”肖不修答應得很鄭重。
“叫肖小七的時候,你會想起你那隻貓麼?”我終於把心裏話問了出來,真的,這個事情我憋了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機會問。現在,終於在肖不修整個人都很平緩的時候,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那隻貓,其實我私下裏喊它叫做小果子,短腿貓,胖胖的,很可愛。”肖不修回憶起他的貓,神情變得更加柔和起來。“我在路邊見到它,那時候還是小小的,有病很虛弱。我就在想,它一定也是想活下去的,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繁華,我應該救它。所以,我把它帶回家,帶在身邊。當時,好多人都認爲肖大人可能是瘋了,居然還帶着一隻貓出門辦案,隨時隨地都有一隻貓陪着。但其實,只有我知道,那隻貓也許纔是信任我,全心全意依賴我的。我也是依賴它的,只有摸到它軟軟的肉肉時,我纔會覺得有一種真實地活着的感覺。”
“仔細看起來,你們兩還真有點像,它在撒嬌的時候,也是這樣傻乎乎的。總覺得自己特別美,然後用大眼睛看着你,對對,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他又笑了,笑的很燦爛。這一刻,我特別嫉妒那隻叫小果子的貓,因爲它曾經佔據過肖不修所有的笑容和溫柔,還得到過他的撫摸和輕言細語,與他共同感受人世間的世態炎涼……哎呀,好氣呀。
“後來呢?它丟了麼?”
“丟了,應該也不算是丟了。”肖不修的神情有一點點黯淡。“其實,那時候它已經病了,並且活不了多久了。貓的一生很短的,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已經不行的時候,它們不願意死在主人身邊,會找一個自己認爲合適的地方,偷偷的死去。這是貓的一種奇怪的習氣。我知道的,也一直防着它這樣做。因爲我想即便是最後一口氣,我也希望它能夠倒在我的身邊。”
“可是,凡是都有可是,可是……”我幫他承轉啓合。
“可是,它還是不見了,只是在我睡着的一小會兒,它就不見了。我找遍了整個京城,找遍了附近的所有荒山和田地,都沒有找到它。它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關於它之前的所有回憶,都像是我自己一個人臆想出來的。”肖不修的袖子有些抖,我趕緊站住,抓住他的袖子,繼而抓住他的胳膊,直接湊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沒事沒事,它這是迴天庭了,所以才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家是神仙嘛,就是來陪你玩幾天的。”說實話,雖然立秋了,但還在末伏的第一天,夜晚的天氣也挺悶熱的,我這麼抱着他,我自己都出了一腦門的汗,真是熱啊。
肖不修大約也是覺得熱了,甩了甩我,說道:“小滿,你不熱麼?”
“熱啊!”我趁機鬆開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但我也不能脫啊。”
“小滿!”
“在在在。”我忙不迭地答應着他的呼喚。
“你好歹也是女孩子,別這麼豪放成不成?”肖不修沒有了那種感傷的神情,全變成了對我的皺眉。
“不是啊,你是便服,涼快的。我這身南廠的制服很熱的,我都已經沒有穿裏面的襯衣了,但依然特別熱……”
“小滿!”
“在在在。”我覺得他對喊我的名字很上癮。
“你……沒有穿裏襯,就出門了???”
“是啊,我看肖小六和陳不惜也沒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