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衣衫襤褸,剛剛變成巨人時沒脫袍子了,所以白袍已經被燒燬。
他只能脫了宋師叔被撕成兩半的黑袍,當作兩塊染血的布包在身上,護住兩處男人的隱祕部位。
剛剛有猴子來報,說是還有一支十來人的道士小隊往這個方向在趕路,其中一個是他二師姐。
所以,他就讓開了,來到了可俯瞰遠處的懸崖上,默然地坐着,等着師姐來接管殘局。
小狸貓站在他身後。
夏極黑髮飄着,他眼中有回憶之色。
他在回想剛剛的情況。
他想着自己衝出去了,很興奮,然後度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時光。
但開心並不奇怪,正義的道士,從來以斬妖除魔爲樂。
可他還是有些不自信。
“阿紫啊...”
“欸?主人。”
“剛剛我...我到底做了什麼?”
“主人忘了嗎?”
“沒忘,都記得,只是我身在其中,希望能夠從另一個視角來了解一下我自己。”
阿紫頓時興奮起來,然後道:“主人可英勇啦,和那個卑鄙無恥的道士,還有邪惡可怕的猿猴大妖對戰,以一敵二,卻不落下風。
主人的身姿飄然若仙,好像仙人呀~~~~
主人手撕那卑鄙之徒,又一指鎮壓那邪惡的猿妖!實在是太棒啦!”
阿紫雙手託着下巴,星星眼看着天上,主人那火焰巨人的身影,那行雲流水般的打鬥已經深深印在她腦海裏。
天上那些逍遙自在的仙人,怕是也不過如此吧?
夏極懷疑道:“真的...像仙人?”
阿紫重重點頭,眼中閃爍着光芒,肯定道:“不是像,主人就是仙人~~”
“真的?”
“千真萬確,阿紫發誓!”
夏極放心了,其實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只不過看現場這殘暴的場景,才稍稍有些質疑自己,
如今得到阿紫從客觀視角的證實,他才徹底放心了,看來人還是需要自信纔是,不可以被表象所迷惑。
...
...
孤崖,寒煙一陣一陣地飄過。
高坐黑暗裏主僕倆,眺望遠處。
目光裏,峽谷方向終於出現了不少小黑點,那些小黑點越來越大,在月光裏顯出一個圓形的小陣,陣心的玄袍道姑氣質清冷,比月光都冷。
夏極見到二師姐來,就起了身,默然轉身,離開。
峽谷裏。
衆人看到了現場。
現場的地面坑坑窪窪,好像剛剛有流星羣墜落而砸出的小型隕石坑。
“都小心。”虞清竹發出聲音。
她不是提點周圍人,畢竟這種情況下就算傻子都知道要小心。
而是她的聲音可以將周圍劍修心底的害怕壓下去。
這就是威望。
果然,劍修們還有她身側的小符修聽到她的聲音,目光都鎮定了許多,一邊小心翼翼地移動,一邊開始觀察周圍。
“我發現憐星子師妹了!”一個劍修地聲音響起。
“這裏...還有一個沒穿衣服的...啊!這是什麼?”
“怎麼了怎麼了?”
“這個...這個人是被撕成兩半了麼?”
一陣陣聲音都帶上了慎重和強烈的警惕,還糅雜着絲絲恐懼。
虞清竹循聲靠近,看去。
那是兩截血淋淋的身體,間隔約莫數米,而中間則是撒了一潑鮮血,還有腸子肝臟,其中一邊臉上的眼珠都掛在外面。
這等場景,充滿了強烈的視覺衝擊感,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能讓人噩夢連連,今生再無法忘記。
如此血腥!!
如此殘暴!!
她神色跳了跳,伸手死死握住腰間那暗紅的籙章。
若是不妙,她只能冒昧地再請出星君了。
畢竟她在外雲遊十年,也從沒見過這等殘暴之景,可見對方着實可怕。
忽地,她瞳孔緊縮,盯在了一個染血的小囊上,似乎有些熟悉?
有劍修察覺了她的目光,飛身而出,用劍凌空一挑,挑起那小囊。
然後運罡於五指,拆開小囊,露出一方玉章。
劍修瞳孔大瞪,這東西他認識。
不,不僅他,這裏的所有人都認識,畢竟前段時間纔看了那位宋真青師祖用過,這是...天神仿籙章。
虞清竹默默看了一眼那玉章,第二次道:“都小心。”
她目光在那光條條的染血屍體上掃過,這怕是宋真青了。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真青雖說品性不行,但實力絕對還是可以的。
他怎麼會在此處?
他是主動前來,還是被迫前來?
目的又是什麼?
他又怎麼會落得這副悲慘的下場?
被撕成兩半,腸子肝臟都灑了一地...
夜風刺骨,如地獄幽冥裏刮來的陰風,拂人而過,如冰窖裏的死人在輕輕撫摸你的肌膚,讓人汗毛倒豎。
此時...不遠處又是驚呼傳來。
這慘叫聲,嚇得衆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還有不少人都是一個激靈,然後紛紛拔劍。
待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卻發現是憐星子醒了。
憐星子如在噩夢裏醒來,她恐懼地看着四周,待看清來人後,這才放心下來,然後目光再繼續掃過,看到現場這般恐怖的景象,忍不住又愣住了。
虞清竹率先打破平靜,問道:“師侄,發生什麼事了?”
憐星子咳嗽着,無法說話。。
一名靠近的劍修上前,略做檢查,然後道:“師姑,她受了重傷,傷口在腹部,好象被什麼重重抽過...”
虞清竹從懷裏取出一個瓷瓶丟了出去。
那劍修接過,拔開瓶塞,稍稍一聞,驚呼道:“小清風丹!”
大小清風丹都是武當的療傷聖丹,數量稀少,主要是斷了傳承,只有六代弟子那一代留傳下來的那些存貨了。
可想而知,這樣的丹藥虞清竹也絕不會多,但她卻毫不猶豫地拿出來了。
師姑看起來冷冰冰的,也不和人說話,卻意外的很溫柔呢。
一旁的小符修看向清竹大師。
虞清竹道:“快讓她喫下。”
“是,師姑!”
劍修取了水壺,和小清風丹,喂憐星子喫下。
藥效當然沒那麼快,憐星子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在夜風裏格外瘮人。
衆人都忍不住看向四周。
樹影霍霍,山形崔嵬。
一時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衆人只覺黑暗裏藏了不知什麼恐怖的東西,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跳出來,將他們也撕碎。
同時,衆人心底也閃過疑惑,這裏可還是武當山的區域,而不是妖域啊!
雖說在平時少有人至的北山,但怎麼會這樣?
虞清竹掃了眼衆人,淡淡道:“這裏非久留之地,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帶憐星子回去,等到白天再從長計議。”
“是,師姑!”
...
...
一夜過去。
山中大霧。
香客也沒幾人。
道宮巷道之間,伸手不見五指,仰頭之間,只覺天地已被神祕的慘白詭獸吞沒。
虞清竹一夜沒睡,帶了四名劍修,親自守在憐星子身側,以防不測。
喔喔喔~~
喔喔喔喔~~
雄雞們叫了起來。
即便是陰天和霧天,雄雞們也終於察覺到天亮了。
門外小道傳來腳步聲,緊接着門外傳來小道童的聲音:“清竹大師。”
“進來吧。”
吱嘎~~
門扉推開。
小道童端着清香的米粥,送了進來。
而就在這時,牀榻方向傳來咳嗽。
虞清竹急忙看去。
憐星子醒了。
一旁劍修迅速把脈探查,然後讚道:“小清風丹不愧是我武當妙丹,效果實在非凡,憐星子師妹已經沒有大礙了。”
憐星子只覺全身劇痛,只覺做了一場很長很長、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大夢,此時感受到軟軟的牀榻,還有牀邊的人才放鬆下來。
她垂下頭,輕輕嘀咕了一聲:“師姑。”
師姑和小師叔是兩個極端。
面對小師叔,她只覺小師叔是個大男孩,但師姑...雖說年齡也不大,但卻有一種讓人面對長輩的感覺。
在小師叔面前,她可以是個小妹妹,甚至偶爾能充當小姐姐的角色,但在師姑面前,她感覺自己像個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