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響聲,瓷碗在半空如慢定格般落向堅硬的地面,在觸碰到的那一刻,衝撞力讓脆弱的瓷碗粉碎、炸開、化作一片片割手的瓦片濺散而開。
人即便想去搜集這些碎片,也不能使瓷碗圓滿,要麼讓滿手染血,要麼則是冷漠地清掃到垃圾堆之中。
莊魚看着自己忽然滑了下的手,有些詫異。
再看向滿地的瓷片,微微皺眉。
怎麼會這樣?
她從未經歷過心神的分散...
這種分散似乎在預示着什麼。
是悲傷的未來...
亦或是,悲傷的、未知的...還未想起就已經讓心尖顫抖的過去?
阿紫沒想辣麼多,飯來了就喫掉,碗碎了就掃掉。
她搭着小拖鞋,抓起掃帚,開始清掃。
掃完又忙其他的去了。
莊魚看着她的背影,又側頭看向窗外,不知爲何...總有一種莫名的心悸感,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了一般。
...
...
卦算世界之中。
夏極如常地拉上了莊魚。
因爲,他無法忘記那一個曾經在他背上死掉的莊魚。
那一個在即將看到門後景象,卻未曾能夠看見的莊魚。
雖說是卦象世界,雖說是不同的莊魚,但他卻希望這一個莊魚能夠替代另一個已經死掉的她去看看遠處的風景。
而第三位隊友也確定了。
這就是金蟬子。
金蟬子無論如何都要跟着他一起去。
因爲,這名僧人有無論如何都要做到的事。
他要返回彼岸,去弄明白彼岸到底怎麼了。
他也要弄明白這無盡歲月裏一塵不染的心,究竟沾染了什麼樣的塵埃。
第四位隊友,也順理成章的確定了。
這就是阿紫。
然而,阿紫太弱了。
但阿紫的理由也很明確。
莊魚比她還弱,爲什麼莊魚能去,她不能去?
夏極考慮到這裏是卦象世界,帶三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去...應該不會有問題。
於是,
在夏極的帶領下,四人小隊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出雲道和山南道交界處的荒山上。
因爲雲夢澤的出現是一種偶然現象,所以,四人需要在這裏靜靜等待。
時已入夏,白雲天上,陽光穿透,璀璨耀目。
俊俏的妙僧一身白袍,坐在樹下,雙手合十,閉目誦經,似乎只有誦經才能讓他心中平靜。
阿紫則是換上了便於行動的紫色緊身衣、綁腿、小靴子,正在臨時抱佛腳,苦修着功夫,磨合着和金剛琢子的契合度。
金剛琢子作爲“二十祕寶之一”,至今還沒被她開發出“非正常用法”,也能從某個角度證明阿紫此女實在是一代奇女子。
這就仿似拿着AK47,但折騰了幾年都沒能射出一顆子彈。
陽光穿透重重林葉,沙沙葉浪聲裏,隨風抖落大小不一的金錢斑點兒。
阿紫腳踏金剛琢子,雙手抓着兩把匕首,匕首揮舞之處,紫火灼灼燃燒。
夏極並沒有告訴這兩人,這裏是卦算世界。
但莊魚,他卻必須要說。
她擡眸看着遠處,臉龐上藏着一種沒有人能夠理解的笑容。
“謝謝。”
她對身邊的男人說。
夏極道:“不客氣。”
莊魚道:“那一次你遇到的我...一定讓你印象深刻吧,否則,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自己去到雲夢澤。”
夏極腦海裏閃過兩人浴血奮戰的情景,一個人在一個只能殺戮的場景裏,單獨存活了一個多月,不眠不休地殺戮,若不是他揹着莊魚,若不是莊魚還能不時地和他說會兒話,或許他已經無法回到此時此刻,至少他的性格已經徹底改變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但是...無論是佛,還是魔,都不再是自己。
少年出行,半生歸來,可還記得本心?
那被佛或是魔嘲笑的幼稚的本心,難道不是最無暇的寶石麼?
所以...
某種程度上,那不存在的莊魚是他的線。
讓他可以如風箏般進入了雷電交加的暴雨裏,但卻依然能安全返回的線。
但他心底又生出一絲古怪感,因爲這個莊魚用了“那一次你遇到的我”這樣的句子......
這種看似正常,但其實卻古怪的句法隱隱提醒着夏極,這個莊魚是有獨立意識的,她會甄別她自己和別人的區別。
他感受到莊魚在觀察的他的目光,切回思緒,隨口道了聲:“還好吧...”
莊魚輕笑道:“那這一次,我會堅持下去,我會堅持到這場旅途的終點...
如果,如果我死了,或是時間結束了,還請...
算了...”
她欲言又止。
夏極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他其實明白的。
莊魚想說“如果她死了,或是時間結束了,還請下次繼續叫上她”。
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些莊魚都是假的,都是如同泡沫幻影般的存在。
可是,他卻莫名地更喜歡和這些莊魚在一起的時光。
很輕鬆,很自由,很純粹,不會有任何束縛。
這非常的莫名其妙,
嚴格說來,便是現實世界裏的莊魚,都是從沒有存在的,是魔女所捏造出來的人。
一個本身就是被捏造出來的虛假存在,在一個須臾即逝的虛假的世界裏,卻和他好好地相處着。
而他,居然挺喜歡這種氛圍。
無藥可救了。
夏極這麼想。
但既然是卦象世界,那麼...也沒關係吧?就當前世玩的遊戲吧。可這種真實的感覺,這種觸碰了都會感到溫度的感覺,怎麼會是遊戲?
白雲悠悠,山影漸落。
千峯萬壑,皆染霞光。
夏極打獵,
莊魚烤肉,
阿紫烤魚,
金蟬子不喫肉,所以在一邊羅裏吧嗦地勸三人不要殺生。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大半個月。
又是一個看似尋常的朝陽升起的清晨。
但這個清晨卻和以往不一樣。
騰騰的霧氣如煮沸的水,淹沒了整個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