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兩不厭,唯有天柱山。
天柱山,正是“天地玄黃人”五方福地之首,傳說裏這是在遠古時代連接天空的道路。
只是如今,傳說已無法考證,唯餘一座高到極巔,直插雲霄,甚至穿透雲霄,停留在無風無雲之域的絕巔。
古人有詩曰“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可那詩人所登的凌絕頂,絕對絕對沒有這絕巔高。
夏極擡頭仰望了一眼這絕巔,這人間最高的地方。
但是,他卻沒有御風而上的打算。
他已是絕巔,何必再攀爬其他絕巔?
他已然一覽衆生小,何必再去看羣山的小?
若是要爬,也該這絕巔向他而來纔對。
孤傲,寂寞,無敵,以至於化作一聲嘆息。
“景弟,你是這千古一來,第一個達到五境的人...千古之前,乃是仙佛時代...”虞清竹看見了面前少年眼裏的寂寥。
夏極打斷了她的話,問道:“仙佛在哪兒?”
他想和仙佛交手。
既然天下無敵,那麼,他就該把目光投向天上。
虞清竹搖搖頭:“這許多年來,我們也在尋找,傳說之中,天柱山的盡頭乃是天門,又有傳說,千古之前...天柱折斷,天門不知所蹤。”
夏極痛苦地起身,站在雲海翻滾的崖邊,仰頭髮出一聲長嘯。
嘯聲滾滾,如雷霆降世,來回碰撞,而帶來了極大的迴音。
異道。
唯我獨尊之道。
但若是無法去到更遠的地方,又如何稱之爲唯我獨尊?
“景弟,你彆着急,人間既然沒有,或許它去了天上,去了星空之中...但星空茫茫,若是沒有目標,便是停駐其中,也只會迷失,而無法尋到方向。”虞清竹溫聲勸慰。
她很明白眼前這少年爲何發出長嘯。
因爲,這少年接走了她的孤獨和寂寞,讓她有了可以追趕的背影。
但這少年自己卻已走到盡頭,無法看到更遠的景象。
對普通人來說,求得長生已是欣喜不已,但對他來說,卻遠非如此。
她繼續勸慰着,說着希望,說着可能...
眼看着少年平復了下來,她也放心了。
然後,虞清竹看到少年眼裏閃爍着異樣的光芒,那是前所未有的光芒,彷彿星空初開,混沌初開般的偉大,她一時竟是看的癡了。
夏極笑道:“清姐,你說的話讓我至少想明白了一點。”
“哪一點?”虞清竹奇道。
夏極道:“我不該去天上尋找,也不該去星空裏尋找。”
虞清竹:...
夏極道:“我就坐在這裏,哪兒都不去,我要天門在我面前打開。”
虞清竹:.........
她以爲少年在開玩笑,但卻只看到了無比的認真和堅信。
是啊。
他若要花開,寒冬臘月三九天,奼紫嫣紅開遍地。
他若要看天,便是浮雲三萬裏,無有一朵敢遮眼。
這就是【異道】。
是恐怖的,難以理解的,根本不該存在,也不明白爲什麼會存在,無根無源的唯我唯心之道。
虞清竹乃是“天地玄黃人”五方福地之中第一的存在,也是這人間千年第一的存在...
濃郁無比的神性,不依賴於任何存在的神性,在少年身上澎湃而出,迷人,偉大,神祕,幽怨,好似一個新的宇宙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於虛無的道中醞釀。
“你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啊...”虞清竹忍不住如此地想着,而從前,都是別人這麼想她。
之後的日子。
夏極盤膝坐在這山峯的靈氣石臺上。
朝夕不移,一年又一年,宛如山頭的一塊巨石。
而這些時日曆,夏極也越發理解【異道】是什麼...
他就好像被灌頂一般,徹底地接受着這個三百多年前的神祕皇子“夏景”的一切力量,一切感悟...
而他內心深處那堅定無比、無可動搖的“殺戮之念”則被一股“唯我獨尊之念”給稀釋了,甚至此時,那讓夏極頭疼不已的“殺戮之念”竟是如沉睡了一樣。
夏極專注地領悟這【異道】。
【異道】,說白了,就是以自身爲中心,開闢一方獨立的宇宙。
而在這個宇宙裏,一切規則都是他說了算。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偏偏做到了。
雖說還沒到那一步,但卻也初具雛形。
夏極忍不住回憶自己是怎麼領悟出這力量的...
想來想去,沒有什麼答案。
我就是道,這需要答案嗎?
時間慢慢流逝...
轉瞬便是三年過去了。
忽地有一天他心有所感,而睜開眼,擡手按向面前的虛空。
按到一半的時候,他稍稍頓了頓,改按爲叩。
輕叩虛空,
虛空裏,便開了一扇門。
夏極被自己震驚到了。
而就在他起身的時候,忽地世界一片黑暗。
一種自明的想法從他心底涌出。
因爲他自身境界是第五境,所以因果也只能窺探到第五境...
他的因太過超乎想象,和常人縱觀一生並不相同,所以似是受了某種冥冥中的限制。
...
...
夏極沒有忘記自己在苦海之中。
他只是好奇下面他會去哪兒。
苦海究竟是什麼樣子?
正想着的時候,他忽地心底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玄異感。
他仿是一團迷霧,然後在黑暗裏,被一種玄之又玄、甚至他從沒見過也從沒想過的力量凝聚成了一個人形,繼而落在了地面上。
“這是?”
夏極皺了皺眉,看向周邊,然後看到了光明裏盛開的朵朵桃花。
十里桃花,漫天花瓣飛舞如起起伏伏的波浪,穿過阡陌的泥濘,穿過綠柳紅花的間隙,穿過蹁躚逍遙的蝴蝶,穿過在農田間的小泥道上奔跑的農夫農婦,還有孩子...
“孩子?”
夏極忽地心有所感,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小胳膊小腿。
他變成了孩子?
他再猛然側頭,仔細看向那些桃花,已經農田後靜謐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