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深夜。
街區附近隱隱的一陣犬吠聲很快沉寂下來，豪宅別墅一樓的大廳內，昏黃壁燈映襯下，一箇中年人痛吟着被兩個外貌有幾分相似的青年一路從樓梯上拖下，丟到寬敞的客廳中央。
中年人擡頭,努力睜開被打腫的眼睛，剛剛分辨出一個明顯窈窕的身影被一羣人圍在當中，就被迎面丟了一件物事過來。
下意識接住，入手才發現竟是一顆頭顱。
中年人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番陣仗，張嘴想要再次叫嚷，想起剛剛的遭遇，及時止住，只是無聲地張着嘴巴,滿臉恐懼。
空氣中一股騷臭氣息很快彌散開來。
正當中年人努力想要恢復平靜,與眼前來人說些什麼，對方已經先開口，用的是菲律賓官方非常普遍的英語：“部長先生，很抱歉下手重了一些。”
中年人聽着這不含感情的淡淡女聲，對方關於道歉的話語，絲毫沒有激起他平日裏作爲官僚的威風，只是顫抖着張嘴：“你，你，你們……”
“是這樣的，”那女聲很快繼續：“最近馬尼拉海關一次行動，我們不僅被扣了一艘船，還有很多人被抓。”
中年人這才明白今夜的災殃到底何來，挪動着明顯發福的身體向後靠了靠，讓自己倚在沙發上，不至於完全癱倒，語氣依舊有些磕巴：“我……這是南宮組織的一次緝私行動,我,我也說不上話的。”
馬卡拉南宮，菲律賓總統府所在地。
中年人話語剛落，立刻聽到一聲反問：“真是這樣嗎？”
這聲音依舊平靜冷淡，中年人沉默片刻，終於想起什麼，擡頭瞄了眼不遠處用黑色絲巾遮臉的女郎，更多了幾分恐懼，試探道：“你，你是黑鳳凰？”
“是的。”
中年人本來開始平靜的身體再次顫抖，分辯道：“我，我知道我收了你們的錢，但這一次，真的和我無關，我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你可以的，”那聲音顯然沒有再和中年人多繞的意思，直接道：“你完全可以提前把消息透露給我們，結果，你沒有。而且,如果你誰也沒有透露,其實也說得過去，但你卻提前通知了坤瑞爾的幫派。不僅如此，我們剛剛從羅尼·坤瑞爾嘴裏得知，海關那次行動的時間，也是你刻意安排的，恰好是我們的交貨時間。”
中年人不是笨蛋，從傳聞中心狠手辣的黑鳳凰嘴裏親口聽到某個名字，再聯繫當下自己的處境，他已經明白，羅尼·坤瑞爾的幫派，應該已經完蛋了。
想到這裏，再聯想自己此時還活着，中年人再次冷靜下來，努力睜開紅腫的眼睛望向對方，說道：“好吧，我很抱歉，但，你們是外來者，而且，你們知道坤瑞爾背後站着誰嗎？”
“知道。”
中年人頓時一滯。
對方明知道拉夫·坤瑞爾的背景，還敢做得這麼絕，顯然也有着自己的憑恃，思緒飛轉片刻，攤了攤手：“既然如此，我其實只是一個小人物，我什麼都做不了。”
“你的意思是，部長先生，我們可以殺掉你了，還有樓上你的妻子以及三個孩子，哦，其中一個在英國，如果我沒記錯，倫敦城市學院，對嗎？”
中年人聽到這番話語，又緊張起來：“你，你們不敢的，我可是菲律賓的政府官員。”
中年人疑惑。
那女聲道：“只是今年到現在，菲律賓大大小小的政治刺殺案，已經有28起，所以，很遺憾，部長先生，你只能排到第29位，不僅如此，之前的28起刺殺案，到現在只有6起抓到了兇手，你覺得，你們全家都死去之後，這起案子有沒有可能被偵破？”
中年人頓時頹然。
菲律賓這個國家，某些領域的謀殺實在是太普遍了，各種級別的政要，每年都要非正常死掉一大羣。
他又算得了什麼？
混跡幾十年，好不容易在兩年前新總統上臺後拿到了當下海關的這個肥差，中年人其實想得只是最近幾年儘可能多撈一些錢，然後全家移民，離開這個地獄一般的國家，去英國，去美國，再不回來。
現在，差點搞砸。
之所以差一點，因爲中年人也意識到，對方被自己坑了一把，如果想要殺他，根本不會再有此時的對話。
曹敏媛見面前中年人徹底服軟，張了張嘴，到底發現自己不適合這種事情，朝身邊一位剛剛拖中年人下樓的年輕人道：“接下來你和他談吧。”
說完就向外走去。
很放心。
剛剛拖中年人下樓的兩個青年，一對兄弟，前段時間被打包送來東南亞，開始還挺萎靡的模樣，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全新身份，甚至還有幾分如魚得水的感覺。
今晚，曹敏媛本來打算乾脆利落。
還是青年中的老大提議，不必這麼做，嚇這麼一場，再斬斷對方的退路，那人今後基本就是他們的傀儡。
天生很懂這些事情一樣。
確實，不算天生，應該是曾經處在某些環境裏培養出來的天賦。
曹敏媛反正是沒有的，她更擅長手起刀落。
站在別墅院外，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身後一羣人很快聚了過來，其中一個青年道：“曹姐，搞定。”
曹敏媛看了眼對方，點點頭，說道：“我明天……有事情要離開，後續你們和阿泰他們討論着處理，別搞砸了，如果讓我回來收拾爛攤子，我連你們一起收拾。”
那青年笑着答應，卻是又道：“曹姐，說真的，你可沒權力收拾我們。”
“有的，”曹敏媛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被交代過，可以用皮帶抽你們。”
曹敏媛話落，剛剛還嬉皮笑臉的青年笑容立刻僵住，另外一人也好像記起什麼不太美好的往事，嘴角都抽搐了下。
曹敏媛不再理會他們，徑直向外走去，另外兩位跟了曹敏媛很久的女郎也一起跟上，三人很快開車離開。
回到住處，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
曹敏媛洗過澡，沒有睡意，於是來到陽臺上，靠着躺椅，點了支菸，望向城市燈火映襯下的灰濛天空。
主要是期待。
明天就可以飛去美國，探望一下好久不見的弟弟。
這些年給人賣命，她對自己的未來從來不抱什麼期待，都只是爲了某個曹家的獨苗。
好在弟弟也爭氣。
紐約的那個私立學校，之前的考試，全部都是A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