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也再次飛往東海岸。
這是2000年的10月9日。
週一。
距離11月7日的第54屆美國總統大選投票，時間已經只剩下不足一個月。
西海岸的上午8點鐘登上私人飛機，因爲時差緣故，西蒙抵達紐約，時間已經是東海岸時間下午兩點多鐘。
離開機場，西蒙沒有休整，直接乘車趕往曼哈頓中城區洛克菲勒中心的瑟曦資本總部。
瑟曦資本下屬阿波羅管理公司的辦公樓層，阿波羅管理公司總裁利昂·布萊克已經在等待，另外還有美國在線的首席財務官，名叫洛克·德爾金斯。
提前約定的一次會面，關於西蒙之前週末收到這邊傳來的一份財務審計報告。
審計對象，是西蒙記憶裏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安然公司。
曾經的歷史上，安然財務醜聞不僅導致了美國曆史上截止當時最大規模的一次企業破產案例，還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其中之一，就是當時已然崩潰的新科技浪潮，再次被狠狠地抽了一記悶棍，引發納斯達克指數的又一輪暴跌。
歷史被西蒙這隻大蝴蝶攪得面目全非之後，原本都忘記了這件事，沒想到，總部位於德克薩斯州的這家公司，主動與維斯特洛體系搭上了聯繫。
首先不得不提一下安然公司，這是一家美國八十年代企業兼併浪潮中成立的總部位於德克薩斯州休斯頓的能源公司，早期主營天然氣業務，在美國南部擁有龐大的天然氣管線網絡。
1985年，安然成立之後，就開始了不間斷到直至當下的長期持續擴張，旗下業務從天然氣轉向電力、水務、造紙等各個領域。
新科技浪潮興起之後，安然又踩着時代脈搏，將觸手深入電信領域，主要涉足寬帶基礎設施業務，因此與美國在線產生了交集。
爲了加速自身網絡的擴張，同時降低成本，南方的一些州郡，美國在線選擇了租賃安然的部分寬帶線路，另外還有一些涉及營銷、售後等方面的合作。
事情因此而起。
隨着納斯達克指數的持續衝高，自身業務同樣有着新科技標籤的安然，近期的市值已經超過了700億美元，只是過去短短兩年時間，這家公司股價就增長了將近300%，相當於之前十年的漲幅。
另一方面，就說2000年的4月到6月一個季度，安然的單季淨利爲1.63億美元，預計全年淨利規模也只有6.5億美元左右，這就意味着，這家公司的市盈率已經達到了誇張的100倍以上。
當下的互聯網泡沫巔峯，作爲新科技概念股，市盈率超過100倍，其實也很正常。
問題在於，安然並不知足，於是，最近又拿出了一份計劃未來兩年投資30億美元的電信領域擴張方案，打算進一步拓展自身的寬帶線路網絡，甚至計劃將網線接入墨西哥。
三十億美元的鉅額資金，安然自身是拿不出來的，哪怕這家公司號稱年營收千億美元，但作爲營收重點的天然氣銷售，因爲價格管控緣故，其實屬於低利潤領域。
因此只能對外進行融資。
哪怕納斯達克指數已經飛上天，讓太多人感覺搖搖欲墜，但涉及新科技，還是有一大堆潛在投資趨之若鶩。
美國在線與安然有着合作，第一時間就拿到了材料，雙方一番接洽，又將瑟曦資本旗下主要負責投資併購的阿波羅管理公司引入局中。
然而，相比美國在線或者其他一門心思往科技股領域砸錢的瘋狂投資者，作爲華爾街老炮，利昂·布萊克帶領的團隊從八十年代開始，從垃圾債券到資本對衝，從禿鷲投資到超級併購，無數風風雨雨，見過了太多玩法，於是很快就發現了安然的問題。
很大的問題。
首先是與這次擴張有關的電信業務，畢竟要擴張，當然要讓投資者看看自身過往幾年的投資成果。
阿波羅管理公司一間會議室內。
利昂·布萊克親自向西蒙講解着其中的一些關節：“對於互聯網產業，我們有着多方面投資，因此很清楚最近幾年相關領域的投資回報比例，然而，安然給出的數據，其中的投資收益部分明顯比我們的同類投資高出太多，恰好有美國在線的一些數據，我們進行了對比，立刻就發現了問題，西蒙，你看這裏……”
這麼說着，利昂·布萊克在會議室前方大銀幕上調出一頁PPT，上面是一些表格數據，接着道：“……美國在線在德州奧斯汀與安然合作的一份寬帶網路租賃協議，約定是5年3500萬美元，分期付款，但安然在財務數據中刻意抹去了5年的合約期限，對於不明真相的人來說，會下意識認爲安然與美國在線的協議是1年3500萬美元，這就等於間接將財報做高了5倍。而且，這還只是小手段。更加深入研究之後，我們發現，安然的公開財報，不只是電信，其他能源、電力等主營業務，到處都充斥着虛假數據，比如將大量可能不會兌現的遠期銷售合約計入營收，比如將多筆債務掛靠在子公司名下以粉飾母公司的資產負債表，如此種種。只是過去5年時間，安然的營收就從130億美元增加到1100億美元，增幅超過8倍。通過最近的調查，我敢肯定，其中至少一半的營收數據，絕對都是假的。”
利昂·布萊克說完，回到會議桌旁坐下，看向斜身靠在辦公椅上一手輕敲着桌面一手托腮沉思的自家老闆。
西蒙等布萊克坐下，纔開口：“安然的會計事務所是哪家？”
“安達信，”利昂·布萊克說着，飛快在面前的文件裏翻了翻，將一個文件夾推過來：“過去兩年，安達信的休斯頓分部分別從安然拿到了2500萬美元和2700萬美元的審計費用，相當於這家事務所分部年收入的30%，比正常費率高出70%。”
封口費。
西蒙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這個念頭。
美國的上市企業，按照SEC的要求，都有着一家對接的第三方會計事務所，算是一種監督手段。
不過，現在看來，顯然是沒什麼用。
呵。
想想自家旗下的一系列公司，西蒙微微勾起嘴角無聲而笑。
本來就沒什麼用。
因此也就不用再多問什麼董事會，無外乎也都是沒發揮什麼監督職能的利益共同體。
至於安然的管理層爲什麼如此幾乎喪心病狂地做假賬，哪怕沒有曾經的記憶，以西蒙這些年的所見所聞，也絲毫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