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夜的命名術 >491、迴歸
    “你們可以打我了!”

    這一聲吶喊,像是撕破了黎明的前夜,撕破了那最黑暗的時刻。

    囚犯中,接二連三有人扔出自己身上藏着的蛋白棒。

    扔到豬圈裏,有些沒扔準也會掉落在外面。

    以往,有人見到別人丟掉的蛋白棒,會立刻撿起來塞嘴裏,先喫完再說。

    長久以來的營養匱乏,讓他們見到任何食物都會雙眼放光。

    但是這一次,掉落在地上的蛋白棒沒有人搶了。

    有人撿起來,也會重新扔進豬圈裏。

    越來越多的慶氏情報人員,將他們藏好的蛋白棒扔給慶塵,他們知道,今天之後監區一定會迎來一波大搜查,現在不扔的話也會被神代搜走。。

    那些負責看管他們的畜生,發生今天的事情後,肯定不會允許囚犯私藏食物了。

    直到這一刻,其他囚犯才知道。

    這些看似麻木的慶氏情報人員,其實在慶塵來到這裏的那一刻起,心裏的火焰就已經重新燃燒起來了。

    麻木了不知道多久的囚犯們,也不知道自己發了什麼瘋,就像是享受着久違的自由一樣。

    他們推搡着神代士兵,阻止他們鞭打慶氏的情報人員。

    他們分屬於不同的勢力,甚至有些都沒有歸屬勢力,但在這裏,他們都帶着悲涼的底色,想要嘗試做一下反抗。

    神代士兵們呼叫着軍營的支援,他們要武力鎮壓這裏!

    “你們以爲抽一頓鞭子,就沒事了嗎?”神代雲直從軍營裏緩緩走了過來,他冷笑着說道:“真要是這樣,別人還以爲我這裏是什麼慈善機構呢。”

    囚犯們見到神代雲直出現,紛紛沉默下來。

    畏懼的不敢擡頭與他對視。

    長久以來,神代雲直就是他們心裏最大的陰霾。

    “把兩個始作俑者的腿給打斷,”神代雲直說道:“當着慶塵的面打斷,然後就把他們給我吊在豬圈外面,先掛個幾天再說,能不能活下來看自己的命。”

    在這裏沒有法律,神代雲直想要打斷誰的腿,就可以打斷誰的腿。

    慶塵除外。

    慶塵認真咀嚼着嘴裏的蛋白棒,思索着神代爲何沒有直接傷害他的身體,是爲了奪舍嗎,但自己無法被奪舍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神代纔對。

    還是說,神代有了新的手段,依舊可以讓自己成爲被奪舍對象?

    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測,因爲能解釋神代行爲的理由並不多。

    慶塵默默看着那兩名慶氏情報人員被按在地上,即將被神代士兵砸斷雙腿。

    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那渾身上下加一起重達數千斤的鐐銬,拘束着他的自由。

    他沒有嘶吼,因爲嘶吼是無用的。

    他也沒有憤怒,因爲憤怒也是無用。

    慶塵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迴歸,然後用盡他畢生所有努力,回來給予神代反擊。

    但是……總要做點什麼吧。

    少年低着頭,手裏握着石頭,手腕上是鐐銬,腳下是骯髒的泥濘。

    然而就在此時,那兩名被按在地上的慶氏情報人員忽然轉頭看他,微笑到:“沒關係的。”

    “慶塵長官,沒關係的,職責所在。”

    “功成不必在我。”

    慶塵愣住了。

    沒關係的。

    這四個字是他說過的,如今對方還給了自己。

    慶塵彷彿一下子被拉回到高天原號上,他與張文齊孤獨的並排而坐,看着命運終將抵達。

    爲了一句功成不必在我。

    張文齊死了。

    兩名慶氏情報人員甘願被砸斷腿,也要給他扔一根蛋白棒。

    起初,慶塵在張文齊死去的時候,並未有什麼觸動。

    因爲他不是慶氏的人,對慶氏也沒什麼認同感。

    但這一刻,他忽然在想一個問題,他可以不當自己是慶氏的人,但那些情報人員卻將慶氏的榮譽寄託在他身上。

    然後爲了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前仆後繼的坦然奉獻着一切。

    這就是慶氏嗎。

    這就是慶氏屹立在聯邦的根基嗎?

    慶塵好像明白了一些。

    咔的一聲,一名神代士兵的冰冷槍托砸了下去,一名慶氏情報人員的腿骨被硬生生砸斷。

    這一槍托太狠了,以至於斷裂的腿骨從皮膚中露出,看起來格外慘烈。

    慶氏情報人員忍不住嘶聲裂肺的吼叫起來,像是行走於荒野的猛獸,被巨大的捕獸夾折斷了大腿骨。

    從此,等待他的命運,必然是死亡。

    慶塵看着兩名情報人員,被神代士兵用繩索吊在豬圈的頂棚房樑上,就這麼懸掛着。

    在寒風中搖晃。

    他忽然彎下身子去,繼續壘砌自己的石牆。

    神代士兵們猖狂的笑了:“你們爲了他被打斷腿掛在這裏,你們看他能做什麼嗎?你們看他神情裏有一絲憤怒嗎?他就像一頭被騸掉的公牛,已經沒有鬥志了!”

    “忒!”

    被掛着的慶氏情報人員吐出一口濃痰來,吐在了那名神代士兵的臉上,然後又迎來一頓疾風驟雨的毆打。

    神代雲直冷笑:“別打了,就讓他們倆在這掛着,現在他們是想激怒你們一心求死,但我偏不讓他們如願。我要他們在這裏感受疼痛,還有寒冷。現在還有人想扔蛋白棒嗎,想扔的可以跟他們一起掛在這裏。”

    囚犯們看到這兩名慶氏情報人員,都畏縮了。

    慶塵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壘砌着石牆。

    夜晚,慶塵停下了壘砌石牆的動作,突然站在豬圈邊緣輕聲問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趙明可。”

    “王宇超。”

    “你們來這裏多久了?”

    “十九年三個月零三天,每天掰着指頭數着日子,生怕自己哪天給忘了,腦子就混沌了。”

    “值得嗎?”

    “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天天餓的發矇,哪有機會想這些。”

    “嗯。”

    “慶塵長官,你後悔嗎。”

    “不後悔。”

    “你們認識張文齊嗎?”慶塵問道。

    “長官您也認識張文齊啊?那個貨之前是A02基地的警衛之一,訓我們訓的老狠了,只不過下手的時候會稍微收着點。”

    “嗯,他死前,也說過‘功成不必在我’這六個字,”慶塵平靜的眺望着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