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的是碰上了。
這姓劉的大夫原本祖上就是太醫，只是這太醫本來就是個危險的行當，今天這個后妃明天那個后妃的還哪個都不敢得罪，碰上明君也就罷了，偏偏明朝後來的皇帝一個不如一個，只怕光耀門楣沒撈上反落得滿門抄斬，便再不入宮門，今日碰上的要是個別的大夫，就是醫術高超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古怪的脈象是什麼回事。
皇太極勃然大怒，嚴曉曉也快要發飆了，兩座大山之下，查！死命的查！
二人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孝莊頭上，一來這人這些年越發的沒有了動靜，叫人幾乎都忘了她的存在，二來就是想起有這麼個人，憑着她如今到處都被監視的處境，也沒人覺得她有這個本事能把手伸到海蘭珠宮裏來。
可喫食查了沒有問題，衣裳查了沒有問題，伺候的人沒有問題，來玩的嬪妃沒有問題，就是嚴曉曉和皇太極二人住的地方也跟着被查了一遍，卻怎麼着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剛巧這個時候得了信的雅圖匆匆跑來探望，卻叫那在旁邊開完藥就開始裝透明人的劉大夫抽了抽鼻子，突然擡手大喊道——
“就是她！”
看着衆人瞬間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壓根不知道來龍去脈的雅圖有些莫名其妙，又下意識有些不安，轉頭看向素來與自己親近的嚴曉曉，“皇額娘，這是，這是怎麼了？”
嚴曉曉沉着眼看了雅圖好一陣，看她目光清澈除了疑惑就只有疑惑，半天才鬆開臉，“好孩子，嚇着了吧？”
雅圖不敢說是，可看着嚴曉曉這番態度，自己心裏卻到底鬆了一鬆，剛要擡腳往前走幾步，卻見那剛剛指着自己的人一蹦三尺高，“你不能過來，再不能叫娘娘聞到你衣服上的味道了！”
話說到這份上，雅圖要是再沒意會過來那就是個傻子了，乖乖的往後退了幾步，又呆愣愣的舉起袖子聞了聞卻沒見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心裏覺得奇怪，卻又有些本能得惶恐，“我……我，女兒不明白，難道是我害了姨母如此？”
皇太極和嚴曉曉並未說話，並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覺得這事也來得太喪心病狂，且對於雅圖來說太過於殘忍了，然而烏蘭卻是一直都很喜歡這個懂事大方的二公主，看見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屋中間受着衆人複雜目光的洗禮，到底是不落忍，便大着膽子上前將雅圖拉到一邊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通。
雅圖果不其然大受打擊，“怎麼會這樣……”
看着皇太極和嚴曉曉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帶着憐憫，眼中的淚到底忍不住流了下來，只是心裏仍然懷揣着最後的希翼，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生母對自己這樣的無情，“真的，真的是我額娘嗎？”
嚴曉曉也不落忍，可海蘭珠又何其無辜，嘆了一聲，“八九不離十了。”
海蘭珠雖然得寵，卻從來都不恃寵而驕，她生來就是這麼個溫溫柔柔的性子，雖然有着美人的性子也有些虛榮攀比心理，卻極少與別人爲難，這些年跟着性格舒朗的嚴曉曉，性子就越發的討人喜歡了，退一萬步來說，真的是有人覺得海蘭珠的得寵礙眼，那也不該是對着海蘭珠，而該是對她這個皇后下手不是？
所以當劉大夫指向雅圖，在場能明白的就都明白了，除了孝莊那麼個腦子不明白的又還能有誰呢？
嚴曉曉這會算是明白人不能一點婦人之仁的道理了，閉了閉眼，“把她給我綁過來。”
娜仁的動作很快，嚴曉曉有心叫雅圖迴避一二，可這個素來懂事知禮此時卻十分的倔強，“請皇額娘恕我任性一回，我真的想親口問一問她，問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嚴曉曉沒有剝奪她這個權利的道理，可孝莊被娜仁提溜過來的第一句話卻壓根就不是對自己這個女兒的歉意，而是撲面而來的恨意——
“爲什麼你們一次兩次都這樣的好運？！”
“大概因爲老天爺總是眷顧有良心的人吧。”
嚴曉曉原本不欲跟這喪心病狂的白眼狼多費脣舌，可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白着一張臉要哭不哭的雅圖，又到底有些爲她不值。
“你作爲女兒，從不曾考慮過你阿布額吉的爲難，也從不懂得考慮他們爲了你的一番苦心，他們是你的父母難道還能害了你？作爲侄女，你對我千般算計萬番心思，從沒有想過你能成爲側妃靠的是我這個姑姑，也從沒有想過你能過上比其他人更好的生活也是因爲我這個姑姑；作爲姐妹，海蘭珠對你算是仁至義盡，也從未對你落井下石，你卻一出手就像要她的性命，從不顧忌一點她對你的情分；作爲母親，你更是該死，饒是你有再多苦衷，也不該拿着自己的女兒做筏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說是還配稱爲人麼？”
孝莊全然沒被這樣一通話說得面紅耳赤，在她心裏天下人皆負她的思維早已經定型了，此刻只猩紅着一雙眼死死的盯着嚴曉曉，“那你呢？說得這樣的高尚那你手裏又有多幹淨呢？要不是你我怎麼會沒了兒子落得……”
“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你自己機關算盡又怎麼會到頭來負了卿卿性命呢？”
說着嚴曉曉又忍不住嗤笑一聲。
“看到如今我也慶幸叫你當初沒了孩子，若不然，今天利用了雅圖來日豈不是還要再利用一個？咱們家的孩子可不是叫你這樣糟蹋的。”
說完見到孝莊仍是沒有半點悔意，甚至對於在一旁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的雅圖沒有半分憐惜，嚴曉曉到底失了所有耐心，也不在意皇太極就在身邊，朝娜仁揮了揮手，“帶她去吧。”
這個帶她去可不是還饒過她一命的意思，而是叫她從來的地方來到該去得地方去的意思，看着娜仁端過一碗散發着令人窒息味道的湯藥，孝莊本能就想逃，可雙拳抵不過四手，饒是她如何折騰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碗湯藥被灌入自己的口中。
意識渙散之際，她彷彿看到了一座莊嚴華麗名爲慈寧宮的宮殿，裏頭一個年老的婦人跟她有着九分的相似，身側還站着個彷彿是蘇麻喇的年老宮女，座下衆人對着她兜頭就拜——
“給太皇太后請安。”
這纔是她的命運，到底是哪裏變得不一樣了呢？
孝莊最後一眼落在了正站立在自己身前的嚴曉曉身上，眼中劃過了一抹了然，卻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