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大家都是掌宮權的,誰又不知道自己宮裏有康熙和老太太的人呢，可誰又敢把這些釘子給拔掉呢？一旦拔掉了不就等同於告訴這二位自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雖是大多進不了內殿伺候，可嚴曉曉要的就是他們從外頭聽到的那些。
“四福晉一大早就去了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請安,到了宮門口叫德妃娘娘身邊的姜嬤嬤給訓斥了一番,說四福晉有了兒子就不將德妃娘娘放在眼裏了,理應早些來伺候娘娘起身……”
這話一出,在座的幾個面色都有些古怪。
自己沒有兒女沒有正經兒媳婦的佟貴妃尚且不說，其餘三妃面上都帶着詫異,倒不是因爲一個當奴才的敢訓斥主子,有時候氣狠了自己不想見人,藉着奴才的嘴訓兒子兒媳的也不是沒有的事兒,而是她們滿清貴族可沒有磋磨兒媳婦的那一套規矩啊。
雖然因着康熙信奉儒家學說，如今風氣越發的遵禮教要慈要賢要悌要孝,可滿人,特別是滿清貴族家的女兒,卻從來是個頂個的尊貴，便是無子也沒有被休的道理,更別說被婆家磋磨立規矩,撐死了也就是有外人在的時候你慈我孝的裝個樣子罷了,便是大家只覺得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就是一直有些不滿大福晉接連生了好幾個閨女，到現在還沒能生下嫡子的惠妃，也從沒想過要磋磨大福晉，或是把人當宮女使喚立規矩來着，一時之間很是有些瞪目結舌，再想到人四福晉的親爹是步軍統領費揚古，要掌管京畿兵力非是康熙的心腹絕對混不上這麼個位子，當年康熙賜婚給四福晉，人親爹費揚古還很是跟康熙跟前一通不樂意，要是叫人知道德妃是這麼埋汰自家閨女的，惠妃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這會兒也不由得抽了抽嘴。
惠妃想得到，人老太太也不傻。
老太太雖然不得聖寵，枯坐了半輩子的冷宮，可無奈人家命好，上沒受過婆婆的苦下沒遭過兒女的罪，相應的，她自己沒喫過的苦頭自然也沒想過要叫自己兒媳婦喫，便是尊貴如太后，她也從沒想過要磋磨哪個兒媳婦，每天都是笑呵呵的由她們奉承來奉承去，偶爾有些小心思她也從不計較，年紀大了就盼着一家和睦兒孫滿堂，見着德妃這種不利於家庭和睦的破壞分子，老太太自是一百個的不喜歡。
宮人的回話還在繼續，“四福晉進了內殿之後，就聽到小皇孫的哭聲，緊接着安靜了好一陣，然後就聽見德妃娘娘怒聲吼着要掌嘴，然後裏頭亂作一團的聲音，等奴才進去瞧的時候，就只見一個太監跪倒在地上，德妃娘娘捂着腿痛得頭上直冒汗，姜嬤嬤正往外跑着要去傳太醫。”
宮人這話裏頭說的跟嚴曉曉方纔說的幾乎是完全吻合了，下意識的就叫人覺得嚴曉曉沒太多問題，把疑心放到了德妃身上，這打人不打臉，別說皇子福晉，就是宮中裏頭的太監也沒有輕易說掌嘴就掌嘴的，這樣氣急敗壞，是要掌誰的嘴，又到底是爲了什麼？
大家聽得更暈乎了，老太太則有些不耐煩了，叫着沒用的宮人下去轉頭就叫人把嚴曉曉身邊的方嬤嬤給叫了出來——
“這鬧了一上午的我就沒鬧明白，索性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嬤嬤在月子裏被嚴曉曉左一茬兒右一茬兒弄得已經相當淡定了，這會兒就是到了皇太后跟前，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緊張，只是這人學好難，學壞卻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的，就只見這原先十分板正的方嬤嬤，這會兒臉上顯而易見的浮現出了一絲憤慨。
“回皇太后的話，主子今日抱了阿哥去德妃娘娘宮中請安，或許是較之平時時間晚了一些，德妃娘娘便有些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麼，只轉頭提起了之前宋格格的事兒。”
“宋格格？”
老太太顯然還不糊塗，胤?得個兒子不容易，先前好幾年膝下就那麼個閨女，老太太還是有些印象的，便插嘴道。
“就是那個生了個閨女的格格？”
“正是。”方嬤嬤看着老太太臉上又帶上了些不明白，便又道，“從前院子裏頭的事務德妃娘娘說是主子進門之前都是由李格格管着的，也管慣了便還是叫李格格管着，後來主子懷上了，緊接着李格格也懷上了，這管家的大權就交到了宋格格手上，德妃娘娘今個兒的意思也是宋格格如今管得挺好，既然主子有了兒子請安的時間都能晚想來是顧不上管家的，便還叫宋格格管着。”
老太太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一方面覺得德妃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想到溫溫柔柔的人會是個背後苛待兒媳婦的人呢？一邊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四福晉又不是什麼惡媳婦，實在也是個賢良人，德妃這麼做總得有個目的吧？可別是婆媳二人有什麼齟齬，算計到她這兒來了，指望着她給誰出頭吧？
老太太不發一言，其他幾妃也覺得這裏頭怪得很，以己推人，這德妃又不是個傻子，巴巴的跟兒媳婦過不去圖個什麼？叫個侍妾當家，難不成自家兒子臉上還有臉不成？怎麼看都覺得處了這麼多年的德妃不像是個蠢人，大家也都有些琢磨不明白了。
正在這個時候，孫御醫一臉菜色的從內殿飄出來了，張口就扔下一句——
“還請娘娘屏退左右。”
但凡後宮裏頭能說出這句話，那就必然是有大事了，幾妃心裏撓得跟貓爪一樣，可對上老太太也覺得事情不妙，鄭重其事起來的眼神卻不得不個頂個的告退，見着人都慢吞吞的走得差不多了，老太太被吊了一整天的胃口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個勁兒的催促孫御醫快點講。
孫御醫只覺得自己這一趟進宮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在康熙的後宮當御醫可以說是相當省心了，首先，他只用伺候皇帝太后這麼兩位大boss，不用管後宮那些亂七八糟的污糟事，二來，康熙是個極爲注重養生的皇帝，愛喫五穀雜糧喫飯葷素搭配，沒事還自己打打五禽戲什麼的，可以說沒病沒痛再活個幾十年一點問題沒有，至於老太后呢，年紀是越發的大了可也在康熙的影響下是個挺注意保養的老太太，可以說再比這娘倆兒省心的也沒有了。
可大概也是老天爺看不得他這俸祿拿得這樣的省心，竟是兜頭丟了這麼個鐵餅下來，想到剛剛號出的脈，孫御醫只覺得一顆心比黃連還苦，砸吧了半天嘴才苦不堪言道。
“四福晉腿上有傷，像是跪出來的……”
老太太瞪圓了眼，“就這樣？！”
不是說體罰皇子福晉就是對的，可老太太實在也不覺得這值得她屏退什麼左右，用句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眼看着是半個小孩的老太太就要翻臉了，孫御醫更苦不堪言的又道。
“臣看四福晉的脈，似乎是生產的時候被下了祕藥。”
老太太要發作的表情一頓，“呃？”
孫御醫頂着張萬年苦瓜臉，“這前明留下的宮中祕藥多，如今太醫院也很是存着一些，四福晉的脈象很是有些奇怪，明明身子骨極好卻又有些瘀滯，是以臣頭一下竟是還沒號出來，後來細細的又號了一遍，這才覺得不對勁，分明就是生產的時候叫人下了千日紅，這千日紅是前明萬貴妃搗鼓出來的祕藥，專給當時其他懷了孕的妃子和宮女用，不光是能叫婦人產後體下不盡，時間長了還會叫人身子虧損，想要再有身孕極難不說，還有損壽元吶……”
老太太這會兒淡定不了了。
皇家講究的就是子嗣延綿，是，嫡福晉不能生還有側福晉有格格，可誰又嫌嫡子多呢？這住在外頭也就罷了，好端端的住在宮裏頭竟還遭了這樣的事兒，且不說這人膽大包天，就是推及自身，也叫老太太不得不心驚，這萬一哪天自己礙了誰的眼，是不是這藥也要下到她寧壽宮裏頭來了呢？
老太太向來不是什麼兜得住的人，打發走孫御醫，轉頭就讓人去請康熙來。
各自先行回宮的幾妃，還沒等她們派自己的人去永和宮挖點消息出來以慰藉自己的八卦之心，就聽到康熙面沉如水從寧壽宮走出來的消息，緊接着回到乾清宮就發了旨意，命已成親的成年阿哥出宮建府。
嚴曉曉支着下巴坐在軟轎裏，有毒的婆婆暫且安生了，還有精明的老公要應對……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