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有負主子爺之命,奴才無能,罪該萬死。”
“這老四福晉倒是厲害,竟是要抗旨不遵了？”
老爺子的語氣平平，梁九功卻聽出了其中的不滿，可叫他說,今個兒還真是怪不上四福晉,誰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呢,被這麼一通擠兌心裏頭能舒坦就見鬼了,退一萬步說，就是前頭幾位爺對雍郡王如今得寵有些眼紅,拿個孩子做筏子也實在是太掉分了些,總不能就許他們針鋒相對不許人家發作不是？這麼想着,嘴上不說面上則帶出了幾分對四福晉的同情。
“朕瞧着你心裏似是有別的看法？”
“奴才不敢。”
就如梁九功瞭解康熙一樣,主僕陪伴了幾十年康熙也同樣的瞭解梁九功，康熙是個重感情的人,梁九功算是這漫天下陪在他身邊最久的人了,也懂得分寸不該多嘴的時候從不多言半句,是以康熙平日裏也總是多給他幾分顏面的，看着他面有異色不由得挑了挑眉。
“朕既叫你說便不會怪罪於你,你直言便是。”
梁九功小心的看了眼老爺子的臉色,見瞧着還算平靜,這才憋出一句，“爲女柔弱爲母則剛，奴才不過是覺着可憐天下父母心罷了。”
康熙是個明君，並不是受不得忠言逆耳的人，更何況梁九功伺候了康熙幾十年，自然知道什麼話說出來有用什麼話說來無用，康熙幼年的時候正是董鄂妃母子得寵的時候，一個不得寵的妃子帶着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康熙母子在宮中的日子其實過得十分的艱難，可那樣柔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到的女人在涉及到兒子的事情的時候，卻總是能爆發出鋼鐵般的意志力，這也是爲何孝康章皇后早逝之後康熙會對佟家格外優容的原因，不過是爲着那份時間雖短卻尤爲可貴的母子之情罷了。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康熙的面色便頓時柔和了起來，良久，想到面上一套背地裏一套的德嬪，再想到嚴曉曉生產後被下的祕藥，說不定此生也就是弘暉這麼一個兒子了，再想到其父費揚古對自己的忠心耿耿，心中的火終是慢慢消了，化爲了一聲嘆息——
“罷了，她也不容易。”
“主子爺聖明。”
梁九功也是混跡紫禁城多年的老狐狸了，要說只是被嚴曉曉爆發出來對胖仔的那份護犢子母愛所打動，那純屬是鬼話，不過是因爲他終年伺候在康熙的左右，又跟旁人沒有什麼利益牽扯，便頗有些旁觀者清罷了。
在他看來，老爺子這身子骨還健壯得很，不說百歲再活個二十年那肯定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太子如今就已經叫老爺子心存不滿，還有個讓老爺子深惡痛絕的索額圖使勁拖後腿，這太子的位置怕是隻有一年不如一年穩當的，再加上其餘皇子阿哥們則一個個的成年出宮，這其中的變數就更是大了去了。
就他今日所見，大阿哥不是個聰明的三阿哥也不是個兜得住事兒的，餘下的五阿哥資質平庸，七阿哥身帶殘疾，八阿哥出身不顯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意不在朝政，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不是與雍郡王交好就是雍郡王的同胞兄弟，往後頭都是南邊獻上來的漢妃所出只要不是前頭的都死光了就輪不到她們生的皇子，不想不知道一想着實是叫人心驚，這樣算來雍郡王倒還真算是挺出挑的了。
退一萬步，就是雍郡王以後大前程撈不到，日後誰又能小瞧了他去呢？他不覺得四福晉看起來像是什麼只爲一時痛快不考慮後果的蠢人，順水推舟的人情自是不做白不做，至於老爺子要怎麼收拾兒子，那他就管不上了，總得叫老爺子被四福晉指桑罵槐完了有個出氣筒不是？
正這麼想着，就聽到外頭說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到了——
三阿哥回府之後越想嚴曉曉的話越覺得冷汗直冒，這幾乎是就差說他們不悌手足不敬皇父的帽子誰擔得住啊？再想到自己不比老大和太子，他親媽榮妃早就沒什麼寵愛了，純粹靠着資歷混日子，他也向來在老爺子心裏不算特別的，就更是覺得要命，便是屁股還沒坐熱就連忙來宮裏請罪了。
而大阿哥雖然有些四肢發達，可背後卻有個快成精了的明珠，一聽就覺得這事兒可大可小也催着他趕緊來宮裏請罪了，不然等到老爺子叫他們進宮，這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看着跟下餃子一樣，一個比一個跪得利索的倆兒子，老爺子挑了挑眉。
“哦？錯哪兒了？”
大阿哥對明珠很有些言聽計從，便照着明珠所言依葫蘆畫瓢起來，“兒子有兩錯，一錯在太子是君兒子是臣，便是太子說得不對兒子也不該衝撞太子，沒了尊卑上下；二錯在兒子不該掃了四弟的顏面擾了弘暉侄兒的抓周禮，兒子總想着膝下的兒子得來不易看得貴如珍寶容不得旁人置喙，卻是忘了以及推人，着實是兒子失了分寸，請汗阿瑪責罰。”
大阿哥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可就是壞在太有水平了。
康熙這個當老子的還能不知道自己兒子？看着大阿哥那說得彆彆扭扭的模樣兒就冷笑一聲——
“明珠教你的？”
比起只知道跟康熙唱反調的索額圖，明珠確實是擅長揣摩上意，這麼多年來站隊幾乎就沒有錯的時候，若只拿着這份聰明勁兒用在前朝上面，康熙並不會計較太多，反而還樂得有這麼個人來制衡索額圖，可站在自己兒子背後教着他怎麼對付兄弟怎麼討好他這個老子就叫人不是那麼愉快了，便是看着大阿哥頓時啞火的模樣兒，頓時來了火。
“你倒是個本事的，把你兄弟說得說不出話的時候怎麼就那般嘴皮子利索，到了這會兒卻又要明珠教才知道請罪了？竟還自以爲聰明，朕看你是光長年紀不長腦子，蠢得無藥可救！”
老爺子雖是以仁治國，可這仁是對國對民，教訓兒子就完全不在這個範疇之類了，把老大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也不管他面紅如血還是如何，冷笑一聲由得他兀自跪在那裏，又轉頭看向一側臉色更白了幾分的老三。
“你呢？你也給朕說說，你錯哪兒了？”
三阿哥被嚇得整個人搖搖欲墜，饒是飽讀詩書平日口若懸河，這會兒竟是隻覺得腦子裏頭一片空白，感覺說什麼都少不得一通臭罵，便是吶吶半天都沒憋出個話，看得老爺子又是一聲冷笑。
“朕倒也願意給你們討好，可你們有那個討好的本事麼，比起來你們可不是還不如弘暉？朕是歲數大了可還沒有老糊塗到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都分不清的程度，更輪不到你們一個兩個的來做朕的主！”
老爺子這話比方纔罵大阿哥的話還要厲害，三阿哥聽了恨不得直接暈過去纔好，正是這個時候，太子來了——
要說老三是怕死覺悟高，老大是明珠在旁邊敲警鐘，至少還知道有個請罪的樣子，只有個坑爹豬隊友的太子就完全是來作死了，一臉興沖沖的進來，竟完全是得了消息來看老大和老三熱鬧的，看着太子這幅討人厭的模樣兒，大阿哥也不滿臉通紅，三阿哥也不羞憤欲死了，竟是難得的腦回路到了一條線上。
笑，你可勁的笑，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果不其然，看着太子這般模樣兒，康熙原本只有三分的火頓時就漲到了七分。
“你做什麼來了？”
太子剛被索額圖灌了一腦子的你是儲君他們這都是以下犯上，到了老爺子跟前也只有爲你做主這樣的話，便也沒仔細看老爺子的表情，就張口道。
“回汗阿瑪的話，兒子聽聞大哥和三弟進宮請罪來了，是來請汗阿瑪息怒的，便是大哥和三弟再有不對的地方，咱們也都是手足兄弟，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又有什麼好多做計較的呢？兒子厚顏，請汗阿瑪饒過這一遭罷。”
自己帶大的兒子真是他撅下屁股就能知道要拉的是什麼屎，要說原先還覺得嚴曉曉沒有分寸，這會兒就只覺得他這一個個兒子着實是招人恨了，本還想給太子留點顏面，可忍了半天卻只覺得這火越來越旺，這天下間就沒有當老子的忍兒子的道理，老爺子忍無可忍便不打算再忍了，一個茶盞就直接丟到了太子腳下——
“混賬東西，你又有什麼臉在這裏爲他們請饒？”
太子被砸得頓時傻眼了，老爺子猶自覺得不解氣，徑直轉頭看向在旁邊裝背景板的梁九功。
“去，把他們全叫過來，朕倒要瞧瞧這一個個的是不是都把朕當傻子！”
老爺子氣頭上的一聲令下自是執行得飛快，嚴曉曉將胤?送到了門口，破天荒溫柔的給胤?整了整衣襟。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爺可別叫咱們母子失望，嗯？”
胤?想着方纔自家福晉說的話只覺得他家兄弟要完，面上不顯心裏卻是給自家福晉點了個贊，看着胤?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紫禁城方向，嚴曉曉面上冷笑連連。
欺負完他兒子還想當沒事兒人？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