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將軍她暗戀成癮 >34.何爲大禪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雲英自不會打擾南宮洛璃聽禪,她欠身退下。觀主與長公主並排而行,藏青色道袍與月白長裙在晨風中輕輕揚起,走過瀝青小道,繞過排排廣玉蘭,終於來到觀主清修打坐的禪室中。

    禪房不大,佈置得十分簡樸。只有幾副道家字畫,一張矮矮方桌,四個蒲團,一副墨褐色茶具。饒是如此,卻讓人讀出了一種素潔高雅的味道。

    這味道便是禪韻。

    兩人相對而坐,觀主面露微笑,陽光從窗戶而入,在她藏青色道袍上緩緩流動。她小心翼翼沏茶,白色茶葉在墨褐色茶具中翻滾,散發出特有清香。

    觀主將一盞茶輕輕推至南宮洛璃面前:“殿下,嚐嚐。”

    長公主端起杯盞,抿了一口,頓時脣齒生香:“這巴山雀舌味道甚美。”

    觀主道:“菩提山上土壤好,這裏所產的茶葉,要比外面的味道鮮美很多。等會我讓人摘些,殿下帶回去喝。”

    南宮洛璃也不推辭:“有勞。”

    觀主看着南宮洛璃眉頭上斂起的愁緒,心覺詫異。她想了想,上次見到南宮洛璃面露悲泣時,還是霍遇死後的第一年中。後面南宮洛璃已經接受霍遇離世的噩耗,她已爲自己築上一層厚厚鎧甲,將悲傷藏在心中,不會再將情緒輕易展露人前,面色淡然、古井無波,如當初一般。

    “殿下,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南宮洛璃早就把這觀主當做朋友看待,不會隱瞞什麼,只如實相告。她放下杯盞,嘴脣微動,“觀主,假如你摯愛之人已離開人世,後來你發現身邊中出現了一個陌生人,這陌生人行爲舉止和那位故人有七分相似,你會作何感想?當如何自處?”

    “這陌生人讓殿下想起了霍將軍,對麼?”

    “確實,這人身上總有霍遇的氣息和影子。”南宮洛璃沉眉,“本宮有時……有時會亂了心緒。”

    觀主聞言,又不禁深深詫異着。這人既然能讓長公主心緒紛亂,那說明他和霍遇該是多麼相像。

    霍將軍當年南征北戰,每出征前必來皆空觀祈福,因此觀主是見過霍遇的。雖事隔多年,她依舊能記到霍遇身上的那種氣質:雅緻風流、冠絕無雙,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流露出和霍遇相近的氣息來。

    觀主不是南宮洛璃,她參悟經書多年,通讀道家典籍,知道許多神怪傳說,也知道一些常人難以想象的怪誕之事。比如借屍還魂、胎化易形,聖人羽化登仙……

    然而她並沒有見到長公主殿下口中的陌生人,不敢妄自揣測,只輕輕說道:“觀中聽禪,可以讓殿下遠離世俗紛擾,享受寧靜淡泊,可卻醫治不了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系玲人。”

    “繫鈴人?”南宮洛璃面色微沉,不由一滯,然後淡淡說道:“這並不是心病,也不需要什麼繫鈴人。倘若多給我些時間,本宮自然可以平復下來。”

    觀主還想說些什麼,轉念一想,總覺得這些即將說出口的話,並不十分妥當,其實也不是不妥當,大概是時機未到吧。她轉了話鋒:“如此也好。”

    “觀主,說禪吧。”南宮洛璃揉了揉眉心,顯然不想爲這種事再煩惱。

    “禪?世人皆知聽禪可以讓人心情寧靜,可卻不知道這禪字的真正意義。殿下覺得什麼是禪?”

    南宮洛璃看着觀主,似有不解,只聽對面之人娓娓道來:“行亦禪,坐亦禪,聽雨是禪,觀雪是禪,喝茶是禪,我們兩人間講話同樣是禪。無牽掛,心澄明,自得禪道。世界寬廣,宇宙宏大,禪道三千,並不是來這皆空寺才能聽禪。”

    “當然,禪道三千,需心無掛念者才能領悟透。”觀主話音一頓,長嘆兩聲,“世人爲功名利祿所累,爲情愛所困,內心早已蒙上塵埃,又怎麼能看透身邊中的各種禪道呢?”

    南宮洛璃靜默不語。

    觀主又道:“來皆空室聽禪,是可以求一時寧靜。可若想真正尋求解脫,只能學會放下心中的執念,一旦放下之後,你會發現天空格外晴朗,世界更加美好。我覺得這纔是大禪。”

    南宮洛璃心中的執念是什麼?是霍遇。癡情是件好事,可這前提是建立在兩個人彼此愛慕的基礎上。倘若一個人已故去,另一個人再怎麼苦苦守候也無濟於事,這並非是癡情,而是一種很深的執念。

    因爲有了執念,世上的任何人再也入不了她的眼。同樣,她再也不會找到屬於自己真正的幸福。

    很早之前,觀主便想對南宮洛璃說這番話了,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今日聽長公主說了心裏話,她順水推舟,於是就有了這番深刻的禪道。

    她微笑地看了一眼長公主:“殿下以爲呢?”

    這話十分準確,南宮洛璃也不敢反駁這番道理。她也知道對霍遇的這種執念影響了自己的生活,影響着自己的心情。可她能放下嗎?七年來,這種執念已經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長公主原本來皆空觀是爲了聽禪,以求心情寧靜。可聽觀主解釋了一遍執念和禪道後,她覺得自己內心更凌亂了。

    觀主見她這般神色,緩緩說道:“殿下,今日的禪已經說完了。立意比較高遠,道理比較深刻,一時間難以參透是正常的。先前的經書還未謄寫完畢,我先行告辭,殿下在這禪房中慢慢領悟。”

    觀主離開後,合上門,留南宮洛璃一人靜靜參禪。

    日出日落,雲舒雲卷。傍晚時,她才從禪房中走出,夕陽落滿肩頭,廣玉蘭的香味在風中搖擺。

    南宮洛璃走入觀中大殿,拈了三根香,恭敬叩拜完之後便離去。

    觀中衆人送她出門口,臨行前,觀主說道:“希望殿下能領悟真正的禪道,如此,便不用千里奔波來皆空觀聽禪了。”

    南宮洛璃沒有回答她這句話,只淡淡說聲:“告辭。”

    從青石板階梯順勢而下。雖然在皆空觀的禪房中悟了整整一個下午,可南宮洛璃的心境並沒有多大變化。她是聰慧之人,不可能聽不懂觀主的話外之意。

    她當然知道守候這份感情得不到任何迴應,也知道心有執念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中。可她有什麼辦法?沒得多選擇。

    自從愛上霍遇那刻起,她就沒得選擇。自霍遇戰死白雪關後,她就已經陷入萬劫不復了。

    此情無計可消除。她可能這一輩子都到不了觀主所說的那種境界。

    上了馬車後,南宮洛璃靠在裏頭,以手支頭,疲倦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