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君又問:“那你知道她的心嗎?遇兒從年少時便對你情有獨鍾,當年她因爲身份之事不敢將心中的滿腔情意告訴你。她心中的苦楚,我這個做奶奶的都看在眼裏。上輩子她那麼苦,如今好不容易又重新活了過來,我當然不忍心看到她延續上輩子的苦楚。”
“如果洛璃你對遇兒無半分情感,我自然會叫她絕了這份心思。可從你的言行舉止神態表情來看,我知道你對遇兒也有情意。那麼又何苦互相折磨呢?”
“你有沒有想過人生苦短這個道理?人生苦短,要活在當下及時行樂,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纔對。”
話至此處,老太君溫和的聲音中莫名起了幾分苦澀,“洛璃,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遇兒再出事呢?萬一你們再一次天人永隔呢?如今宣京城中局勢緊張,暗有不知名的刺客行兇,明有外戚之臣囂張跋扈……憑藉遇兒的性情,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陛下掃清途中的所有障礙。前路兇險,誰也說不準她下次面臨的危機是什麼?”
“洛璃,難道你真想把遺憾無盡地延續下去麼?七年來痛斷肝腸的苦,你還沒有受夠嗎?”霍老太君的眼睛中也泛起了溼潤,她輕輕捏着手帕的一角,來回擦拭着。
南宮洛璃當然受夠了。那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七年,那是獨立西樓吹遍冷風的七年啊……
忽然間,長公主的心被一點一滴融化了。
霍老太君並不知道段潯要去做臥底之事,可她的句句肺腑之言讓南宮洛璃想到了這件事。是啊,人生苦短,誰也說不準明天會面臨怎樣的結局?或生或死,或天人永隔?
南宮洛璃心狠狠痛着,她發現比起段潯的女子身份來,陰陽相隔之事纔是讓她最無法接受的。
她眼眸中涌現起明顯的動容之色,所有思緒又在腦海中來來回回滌盪了一遍,“奶奶,洛璃明白了,我不會再讓她難過痛苦。”
老太君邊擦拭着淚水,邊點頭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總算沒枉費奶奶的一番苦心。你現在快去陪遇兒吧,你們之間需要單獨談談。”
南宮洛璃考慮到霍老太君一人難免會孤單,於是問着:“還是留下來陪您吧,否則您一個人多孤單無趣。”
霍老太君並不想佔用段潯和南宮洛璃的私密時間,她只希望兩人儘快解開心結,儘快相愛。看到這一對苦命之人得到幸福,這纔是她最開心的事。
老太君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有翠燭陪我就好了。年輕人就要做年輕人該做的事,快去吧。”
年輕人該做的事情是什麼呢?無非是談情說愛你儂我儂吧。
南宮洛璃走來時,段潯正站在霍府後花園中的桃花林裏。風吹過,粉紅桃海翻涌,甚是美麗壯觀。
年少時在這片桃林中,她舞過劍給南宮洛璃觀賞,她放過風箏給南宮洛璃看。兩人還一起讀書對弈,那時的歲月真是天真無邪。
而如今桃花依舊,人事已非。她不再是當年的霍遇,南宮洛璃也不再是當年的南宮洛璃。自從身份之祕揭露後,也許她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桃林很美,可段潯想着想着,心中突然生起一種苦澀感。
桃花紛紛揚揚落下,拂滿她肩頭,段潯伸手抓了幾片桃花放在掌心中輕輕摩挲。自言自語嘆息道:“如果這次執行任務中不幸身亡,殿下還會像當年一樣懷念我麼?”
林間本就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南宮洛璃的腳步又很輕很輕,因此段潯並未察覺到長公主的到來,依舊自顧自地說着。
“桃花兒,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怕死,可我還是很不甘心啊。因爲我還沒有讓殿下重新喜歡上我。所以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段潯越覺得自己慘,連個說真心話的朋友都沒有,只能對着桃花解悶說心事。
這片桃林不僅有段潯的回憶,也有南宮洛璃的留戀。突然間耳畔傳來長公主的聲音,“段潯。”
段潯驚了一下,忙轉過頭去看,看到的是目光柔和的南宮洛璃。她就那麼靜靜地站着,絢爛的桃花都失了顏色。
“殿下……”段潯迅速走到南宮洛璃跟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心情煩悶時,除了來這桃林中解悶,還有其它去處嗎?”在某些程度上,南宮洛璃比霍老太君還要了解段潯。
段潯笑笑:“知我者,殿下也。”
南宮洛璃從段潯身上移開目光,然後望着漫天散落的桃花輕輕感嘆道:“想不到我們有生之年,還能在這裏觀賞桃花,我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段潯道:是啊,很多事情於我而言都是意外之喜。比如能重新活着,比如能和奶奶相認,比如能和許多親朋故友團聚……比如能和殿下在這桃花林□□遊。”
重生以來,段潯收穫了太多太多的幸福,唯一遺憾的是還未能和南宮洛璃再續姻緣。當然當着長公主的面,她不敢把最後這一番心思說出來。
南宮洛璃沒有繼續出聲,只認認真真觀望着桃花,許多年少時的回憶又被勾出來,那是心底最柔軟的一部分。她生性高冷從不喜形於色,可這並不代表他不需要溫暖,相反經歷過了七年的痛苦折磨,她比任何一個人都需要溫暖。
而這份溫暖只能由段潯來提供。
南宮洛璃現在已經清楚知道了自己的心,她並不在乎霍遇是男子還是女子的身份,她愛的只是這個人而已。
一個同樣風華絕代才貌雙全的人,一個膽識和魄力並不輸世間任何男子的人,一個和她志同道合,文能撫琴弄詩武能並肩作戰的人。
人生有此良人相伴,確實應該好好珍惜。能好好相愛的時候好好愛,莫等以後空留遺憾。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南宮洛璃才叫着段潯的名字。
“段潯?”
“在!”
“我有些事想和你敞開心扉談談。”
“殿下請說。”
“我想和你聊聊當年我們婚約的事,當年的事,現在也該好好解決了。”
段潯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着,她在心中以爲南宮洛璃知道了她的身份後,是想來解除婚約。她雖然特別不願意這件事情發生,可若是長公主執意如此,她只能乖乖接受。
其實段潯在心中早已做好了這番打算,只是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急切,急切到讓她措手不及,聲音有些哽咽:“殿下是想解除婚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