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15.算學
    “市史,我有一問,”林昭舉手提問,“我已知廣從積四百八十步,敢問步與畝如何換算?”

    市史被他問得一愣。

    他離得近,兩方行動盡入眼底,沒見林昭擺算籌,只是拿筆在竹簡寫了一行字,這才幾息的功夫,他就算出了積步?張市史下意識回頭去看吳長君,市掾的反應不比他好多少。

    只是市掾比他看得更深一點,他在想,林昭識文解句,又通曉算學,卻連最基本的田畝之事都不甚瞭解,這樣的人是什麼來歷?

    兩人一時都有點走神,市史震驚於林昭的速算,吳長君則陷入了自己的腦補,不可自拔。

    直到林昭問第二遍,張市史纔回過神,掩飾般撣了撣衣袖,道,“畝積二百四十步。”

    林昭一聽頓時樂了,“回市史,這一題答爲二畝。”

    張市史,“……”

    堂下諸人也是面色各異,商賈通一些算術的與市史市掾兩人心思無異,勉強能算的正咬牙解題,完全不懂的人反而最輕鬆,叫嚷着讓公佈答案。

    張市史乾巴巴道,“是二畝。”

    人羣一陣驚呼,又在嗇夫的傳令鼓中安靜下來,只是免不了互相之間的竊竊私語,不外乎驚訝方全都不會林昭竟然算得出來,間或夾雜了幾句對市小史的幸災樂禍。

    方全聽力很好,被這些閒言碎語氣得一張臉由紅轉青,忍無可忍反駁道,“我不服,他連積畝都不知,若非市史提點,他根本無法算得。”

    他這話說得有理也無理,有理在市史的確幫他了,無理在於二百四十積步一畝算是一種通用標準,不大算得上幫他。

    公然作弊被控訴的林昭很淡定,“好啊,那這一題就當我沒做出來好了。”

    “第二題,今有六分之一,五分之二,問合之得幾何?”說話的人竟是吳長君,只見他目光沉沉,看向林昭。

    這題友好得多,林昭不假思索,答:“三十分之十七。”

    “今有共買物,人出八,盈五;人出七,不足三。問人數、物價各幾何?”市掾又問。

    林昭聽得一陣頭大,連忙擺手,“等等,市掾能否將題目記下?”

    吳長君命嗇夫奉上竹簡,將題目寫上,遞給林昭。還好字不多,林昭腦內的簡繁轉化系統還沒有當機,他很快用現代漢語翻譯了一遍,共買一物,每人出八,剩五,每個人出七,差三,求人數和物價。

    二元一次方程組,設定未知數直接求解,約莫是小學數學題。這邊他剛譯通了題目,就聽秦思小聲說:“八個人,物價五十九。”

    林昭也不算了,面不改色的擡頭,淡定道:“八人,物價五十九。”

    吳長君見他自始至終沒有動過算籌,只看了一眼題目就給出答案,終露悚然之色。這些題不算難,皆化自《九章》,第一題出自分田章,第二題出自通分術,第三題乃是盈不足,都是他閒時添減自己算來取樂的題目,絕無外泄可能。對於一個稚子,解答已是不易,可他竟然不需算籌驗算,信口作答。

    張市史與吳長君共事多年,對他的脾氣早已爛熟於心,此時見吳長君面色就知林昭全部答對,心中駭然。方全聽着他們一問一答,滿臉呆滯,他再不懂算學,總會察言觀色,打量市掾的臉色,心中得出一個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結論,林昭全答對了。

    他聽來如墜雲裏霧裏的題目,林昭不僅答對了,還答得十分快。除了出題前的講話環節,他敢保證,林昭自始至終沒有碰過算籌,這算是什麼?天降奇才?他瞬間有點頭暈目眩。

    圍觀羣衆也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幾個站在前排的商賈同樣陷入沉思,後邊的人大多聽不懂這題,也聽不清市掾的表情,半天沒見動靜,忍不住交頭接耳。

    “小史怎麼不算啊?”

    “阿昭這到底算得對還是不對?”

    “最後一題我覺得不對,這既然怎麼算都均不了,應當跟主人議價,怎麼定要人算物價。”

    “應該是對了吧,沒見吳掾都沒說話。”

    “肯定對了,阿昭真了不得。”

    “我只是看都糊塗了,算學果然難,我聽嘉善裏的儒生說算學比經學更難。”

    偶有幾個放肆的,壯着膽子奚落方全道:“小史你到底算不算得出?算不出也要趁早認輸啊!”

    方全心裏恨得牙癢癢,這羣賤民不通文墨哪裏知道市掾出題的難度,他們現在只看到自己沒答出來,而林昭迅速答完了所有考題。這下他真要淪爲北市無人不知的笑柄了。

    方全臉上抽搐了一下,差距太大,他已經不期待能勝過林昭,但求輸得不那麼難看。只是……他還有機會嗎?

    相比之下,全場最淡定的兩人就是趙班與蘇娘。蘇娘請林昭核過賬目,早已見識過他那恐怖的計算速度,現在一看她還覺得林昭算得慢了。趙班完全沒意識到林昭這一系列行爲有多麼了不得,只看旁人震驚的神色,情不自禁涌出幾分我家孩子就是這麼厲害的自豪。

    當事人林昭被衆人看得有點發毛,偏頭看秦思,誰知對方很沒義氣的縮到他身後了,留下他一個人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面對林昭控訴的眼神,秦思很淡定,提醒他:“市掾約莫有話要問你。”

    吳長君方纔心緒起伏,有如巨浪滔天,現下平靜不少,凝目打量了林昭一番,從他梳成髻的亂髮到腳上模樣古怪的羊皮草鞋組合,問:“不知令尊名諱爲何?”

    “上林下循。”林昭猶豫了好一會才答,他在糾結稱呼,如果稱“家父”,對外宣稱孤兒的他要從哪裏變一個爹出來,稱“先父”吧,他也怕在現代活得好好的親爹追殺他,這還沒死就咒他變成“先父”,太不孝了。

    這猶豫落入吳長君眼中便演化出別樣的意味,吳長君腦內搜索了一番,沒能找出一個名爲林循的算學大家,意味不明的笑笑,放棄了搜尋他來歷的打算。臉上露出一個和顏悅色的笑,說:“你既有如此才學,可願來市上爲一作冊?”

    作冊一詞始於商周,最初是掌管簡冊,奉行王令的上官,後來地位一度尷尬,作冊及不上史官的清貴,也沒有舍人的權勢,漸漸淪爲各級別檔案管理,記錄編纂輔官的通稱,由於其門檻高要求必須識字寫字,待遇和地位很低,雜務又多,一度被閒置。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瞬間震住了所有人。

    這這這……有稚子爲吏的先例嗎?衆人面面相覷。

    趙班和蘇娘喜不自勝,被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得找不着北,兩人與林昭親近,早已把他視爲子侄,心裏盤算了一圈,市掾以前有這麼誇過人提拔過人嗎?得到否認的答案之後,兩人心裏更美,這說明他們眼光好啊。

    市小史方全眼前一黑,市掾明白要踩着他給林昭立威,這一番話說林昭有才學不就證明他沒才學嗎?以後他還有何顏面在北市呆下去?

    反是當事人林昭無比淡定地向吳長君一揖,“多謝市掾。”

    吳長君很滿意他這種不徐不疾,圓臉上笑容可掬,叮囑道:“你在北市爲吏切不可恃才凌人,好生同市史學一學市間處事之理。”

    絕口不提市小史。

    張市史也湊趣道:“掾君慧眼識英,不拘舊例,拔擢年少俊才,說不得又是一樁陳太丘佳話。”

    他不愧是吳長君親信,深得其心,這一句話說得很巧,先是奉承市掾,後強調他不拘舊例對林昭的恩情,最後一句借陳??之故稱讚了林昭。

    陳??陳太丘是潁川名士,出身微寒,年輕時曾經爲僕役事,後來得縣令賞識,舉薦他去太學學習。後來陳??成名,這段往事一度被儒生引爲佳話。

    當然了,吳長君只是一個市掾,官職低微,比不上人家一方明府的能量大,給一個尷尬的作冊崗還有疑似任用童工的嫌疑,但攀附潤色一下,也有幾分傳爲佳話的潛質。

    秦思戲謔道:“恭喜你啊,出道新專可以改名爲我在古代當小吏了。”

    林昭嘴角抽了抽,回頭看秦思,對方一臉肅然沉穩半點看不出吐槽過他的痕跡,彷彿他聽到的那句話是錯覺。

    堂下商賈得了張市史的風向標,緊隨其後稱讚起吳長君,場面一度非常嘈雜。大家彷彿都忘記了自己最初的來意,恐怕也只有市小史方全一個人念念不忘,如坐鍼氈。

    他很想趁亂消失一下,可又不能一輩子不踏入北市。

    才因爲婢妾與大婦起了爭執,他真沒臉去求外家爲自己遷調,再說另尋一個油水多又合心意的處所也不是那麼容易。可這一日他聲名盡失,如何在北市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