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18.太平道
    今日是林昭上崗的第一天,天剛亮他就走了,連飯都沒顧上喫。秦思在他走後也爬了起來,洗臉時望着陶盆水面上映出黑乎乎的人影,難得嘆了口氣。

    這樣的冬天洗澡都得冒着捨命的風險。

    卯時一過,天上又撕扯下棉絮般的大雪。晴不過兩日,又開始下雪,若非他們現在還算富足,怕是真過不了這個冬天。

    秦思從牀邊提起一截曲曲折折乾枯如樹枝的木根,在門口用新雪擦了擦積塵,用石衝搗成碎針狀,倒了少許進陶罐,又添了幾捧雪,吊在火上。

    不一會,屋子裏開始縈繞着一股刺鼻又難聞的中藥味,煮了一會,秦思把陶罐取下,取了一塊紗布濾開水和物,拈起一小片木渣放進口中,嚼了嚼,眉頭緊皺,又小心喝了一點藥水,半晌重新合爲一處繼續煮。

    秦思不是中醫專業,只是輔修過藥學,其水平考試倒是名列前茅,真要實際操作,很是堪憂。比如這一截枯枝是《傷寒雜病論》首方小柴胡湯的君藥小柴胡,秦思沒有經驗,只能全靠自己的印象去嘗,中藥君臣佐使,君爲主,小柴胡如果用的不對,那這一方就失了效用。

    也不知這個時代醫學發展到哪一步了,秦思既盼着張仲景出世,又想他別出世好了,他沒出世,萬方之祖《傷寒雜病論》不出,不知道每年要死多少百姓,可張仲景的時代正是三國亂世,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一個好的去處。

    正思索着,便聽門外傳來一陣呼喊,“阿昭……”

    秦思將門一開,嗆人的藥味飄了出來,讓來人一陣咳嗽,他用力的揮了揮手,似乎想把這氣味趕走,嘟囔道:“什麼味道啊?”

    來人披了斗笠,摘下便露出李平瘦長微黃的臉,他嘿嘿一笑,掃了眼屋裏情形,問:“阿昭怎麼不在?”

    “他去市上了。”秦思語調不甚清晰道。

    “一羣商賈賤籍幹嘛跑得那麼勤。”李平自以爲說得很小聲,秦思聽得分明,臉上不動聲色。

    “小郎你是不知,今日天師冒雪來裏內施符救人,阿昭不在,小郎與我同去吧,錯過這一日不知下次要等到何時了。”李平說明來意,十分熱情的邀請秦思同去,一者盛情難卻,二來秦思對他口中的天師有點好奇,便沒拒絕,鎖上門同他一起向裏內走去。

    一路上雪大路遠,卻意外見了不少里民。秦思喫驚不少,前天不曾下雪他也是這個點走在裏內,從未見過路上這麼多行人。這些衣衫陳舊的里民條件好一點的頂了蓑笠,條件不好的乾脆冒雪而來,除了秦思沒有一個空手而來,連李平懷裏也揣了一包不知什麼東西。

    李平見秦思看他懷裏所抱的東西,很爽快的笑笑:“小郎別擔心,等下我分你一些,保管天師多予你一道符。”

    他這麼財大氣粗,一副任人宰割狗大戶的模樣。秦思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問:“不知天師道統何處?”

    他本意想打探一下情況,誰知李平剩下一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強行將他推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天師奉大賢良師爲首。”

    大賢良師……秦思緊張地舔了舔略顯乾澀的脣,感受到裂口處那點輕微的腥鹹,額角突突直跳,始終沒能冷靜下來,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沒有具體證據不能輕易判定年代,可他潛意識裏已經認定了如今身處東漢末年的事實。

    現在深得里人擁護的天師約莫便是黃巾軍的前身太平道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先前雖有林昭鋪墊過這是東漢的事實了,可對於即將開演的三國大戲,秦思真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高度活躍的大腦一直情不自禁地冒出各種影視版本的三國人物,間歇性走完了一部電視劇,從桃園結義、黃巾之亂、虎牢關三英戰呂布到官渡之戰、挾天子令諸侯、衣帶詔、三顧茅廬再到赤壁之戰、白帝託孤、曹丕篡漢,其中包含了所有國人耳熟能詳的故事,夾雜了大部分的演義假想,以及同人的二設三設……

    實際上,秦思並不是一個三國迷。這個時代太有名了,每年不停重播翻拍的故事,電視書籍網絡爆炸式的宣傳,讓秦思不得不對其印象深刻。

    就像秦思並不是一個小說愛好者,那句“莫欺少年窮”也是媒體廣告轟炸之後纔在他心裏留下印象,雖顯中二套進情景意外合適便寫給了繁查,誰知道在這種地方也能遇上同爲穿越者的林昭,還被對方當做黑歷史裱了起來。

    秦思胡思亂想時,兩人已經靠近了老梧桐旁的空地,高臺下密密麻麻圍了一圈的人,比起上次出役更興師動衆,區別在於出役是被迫,現在所來大多自願,只看周遭衆人那一臉熱切又虔誠的表情,就知臺上道人有多得人心。

    臺上男人穿了件深青近黑的道袍,右手持了一根杖,正對里人念念有辭。

    秦思語言水平不過關,沒聽懂他說什麼,卻見周圍里人撲通一聲全跪下了,一邊向道人叩頭,一邊嘴裏不停嘟囔。他們一跪下就顯得秦思與李平兩人格外扎眼,秦思可不願莫名其妙對一個神棍下跪,一閃身躲進了梧桐樹背後,李平跟他一起來的,不好把人甩開,只好一貓腰,跟他一起躲進了樹下。

    “小郎這是何故?”李平一臉納悶。

    秦思難得語塞,只好祭出轉移話題大法,問:“這位道、咳、天師是大賢良師弟子?”

    李平點頭,指了指高臺,對秦思道:“大賢良師持九節杖,這位天師持杖有七節,乃是大賢良師嫡傳三代弟子。”

    秦思若有所思,看來太平道已經發展了不少信徒了,就是不知道距離黃巾之亂還有多久?

    “那他們現在是在幹什麼?”秦思指了指風雪中這些不停磕頭的人。

    李平沒想到秦思這麼無知,趕緊跟他解釋:“他們在叩頭思過。天師說,病災皆因生平過漏所致,所以給我們一個思過的機會,叩頭思過之後再將天師所賜的符水飲下,病災皆消。”

    作爲醫學生唯物主義者的秦思還是沒忍住好奇心:“要是病沒好呢?”

    李平理直氣壯:“那是因爲不信天師啊,心不誠,所以好不了。”

    秦思:“……”

    這麼侮辱智商的謊話也只能騙騙這些迷信的古代勞動百姓了,秦思拒絕接受,他換了一個角度,委婉問:“你們生病都飲符水嗎?裏中沒有醫……者?”

    李平一愣,揮手道:“醫者都是官宦權貴之人才能享受的,我們尋常百姓哪裏負擔得起。你病的時候,阿昭想過幫你請醫,沒見着人就被趕出來了。我倒是知道有幾個巫還給貧人治病,可阿昭不願去請。”

    還有這事?秦思一愣,他從沒聽林昭提過這一茬。

    “好在小郎你自有天公護佑,所以才能病癒。”李平再一次感慨。

    秦思不信命更不信天,但他突然覺得自己能活下來,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一種主角光環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外邊磕頭反省的環節差不多也快結束了,道人點了一道符化進一個女人手捧的漆碗裏,女人得了符水如獲至寶,抱着摸索了好一陣,才依依不捨的放在一旁,哆哆嗦嗦的從懷裏舉出一小搓鹽,雙手捧起,額頭緊貼地面。

    虧得她能保持這麼彆扭的姿勢。

    道人收起鹽,她趕緊抱起自己的符水,千恩萬謝的膝行了一段距離,這才離開。剩下的人也一一排隊等候受符,領了符水之後,趕緊奉上各種東西。大雪粘粘在身上,他們依然筆直得跪成一條線,風刀刺骨也恍若未覺,一心一意等候道人賜符水。

    秦思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不知是被凍得,還是爲這種堅定狂熱的矇昧所懾。

    相比之下,李平就沒那麼虔誠向道了,他錯過了叩頭思過的環節,也沒意思要去補一出,這就打算去跪地求符水了,還信心滿滿的拍了拍鼓囊囊的胸口,道:“我省下了一個月的肉乾,今日全帶來了,天師必定能知我心誠。”

    秦思差點笑出聲。

    李平這種樸素的信仰邏輯果然可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