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24.神算子
    前一晚的吐槽彷彿一個偌大flag,林昭上班第二天就光榮遲到了。

    他冒着凜凜寒風趕到旗亭,剛好撞上北市掾進門,面對胖子意味深長的眼神,林昭深感流年不利,懷疑是不是有神棍在背後做法咒他。

    “呵呵,掾君早啊。”他一臉無辜的笑,同吳長君打招呼,企圖矇混過關。

    吳市掾擡腳跨入旗亭,耿直道:“這個時辰不算早了。”

    林昭見對方不受迷惑,乾笑了下,跟在他身後賠罪:“家中忽有客至,並非有意延誤,還請掾君見諒。”

    “哈哈,阿奴今日受驚不少,何罪之有。”吳長君突然笑了兩聲,回頭打量林昭,稱呼親暱,甚至還用手拍了拍他的肩。“方家婦秉性貞烈,又出身郭氏,其父兄素有人望,這婦人威信甚濃,輕易便能糾結親衆。女子近之不遜,阿昭還要好自爲之啊。”

    林昭一愣,市掾好靈通的消息啊。對方語氣諄諄,擺明了一副指點後輩的姿態,他便唯唯諾諾應着,隨之走進旗亭,邊行邊聽。

    “方小史倚靠妻族並非良才,這郭氏雖是陽翟大族,卻牽扯入了幾年前的黨禍,與陳荀兩家往來甚密,族中幾人被罷官禁錮,牽連五族不得入仕,這些黨人大族勾連鄉里與天子作對,爲上官不喜,我們這般市吏更應小心持重,方是長久之道。”

    林昭聽得聚精會神,原來方小史的妻子姓郭,還是出身大族,這陽翟郭氏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他驀然一頓,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陽翟郭嘉。

    這也怪不得他遲鈍,林昭自從來了東漢,把鄉里日常摸了個七七八八,唯獨上層訊息極度閉塞,只能從旁人閒話中隱約分辨出一點東西,比如讓他確定落點東漢的閹豎。

    然而,不同階層的割裂讓林昭很難獲取有效信息。畢竟這個時代已經接近王朝階級固化的末期,又沒有科舉制度來打破底層晉升的隔板,也算是“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族”的一種寫照。若非如此,林昭與秦思也不會在穿越幾個月後才摸清所處的時代。

    “阿昭你天資聰穎,前途不可限量,這些黨禍是非,能避則避。”吳長君語重心長道。

    林昭本因上次之事對他有些成見,瞬間改觀不少,不論北市掾還有什麼其他心思,能對自己說出這一番話,已是非常難得。當下恭恭敬敬的向吳長君一禮,“多謝掾君指教,昭銘感五內,莫敢忘懷。”

    市掾也不客氣,站在堂下若然受了他的禮。

    這感動並未維持太久,當吳市掾張市史周小史指着一堵竹簡牆笑呵呵的看向他時,林昭的心情是崩潰的。“阿昭你昨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時近年關,市中積累的賬目繁多,還望你辛苦些許,助市史小史一一覈准。”吳長君胖胖的圓臉上佈滿笑容,落在他的視線裏很是礙眼。

    壓榨童工是違法的。林昭默默吐槽,然而面對張市史和周小史殷切的目光,也只能苦哈哈的趕鴨子上架。

    由於生產力的限制,古代市集販賣的東西遠不如現代社會的種類繁多,主要分爲四大類:器具、織物、牲畜、糧食。年終歸整不僅僅要求覈對市租數目,還要整理市籍檔案、商賈契書等等,分門別類記錄作冊。

    作冊本是林昭的崗位,奈何他的計算效率太過逆天,周小史便與他調換了崗位。縱覽了幾個月的記錄,林昭對古代市集管理也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認識,他之前在市井混跡,本來以爲古代缺乏宏觀調控平抑物價的觀念,致使如今物貴錢賤,待看過了這些卷宗才發現自己的坐井觀天。

    古代各項制度遠不如現代完備,然而在當前社會背景下已涵蓋了大部分,比如市吏管轄內容已涵蓋了治安維護、人口登記、糾紛裁定、行政處罰、規則制定等等,不如現代部門分明,各司其職,職能囊括卻極其豐富。

    林昭回想了過去幾個月來他在北市的見聞,綜合書簡,深感吏治不易,不管是中央還是地區長官對治下的控制與影響都十分有限,哪怕是陽翟這樣的郡治,市內掾吏也是陽奉陰違,明明非市籍不許入內販物,北市匠農易物卻成了心照不宣的潛規則。掾吏尚且如此,更別提宗族姻親連成一片的裏坊鄉官。這並非是哪一城哪一地的特例,更像是一個時代的通病。

    想歸想,林昭的心情很平和,更多的是以一種學術研究的旁觀姿態來看待這一切,沒有一點匡正的雄心壯志。他明知東漢大廈將傾,沒必要把自己立於危牆之下,再者以古代的階級劃分,他大約很難爬到發動變革的位置。通常變革者的下場也不太好,遠有商鞅,近有王安石、張居正,林昭和大部分國人一樣有漢唐情懷,這情懷卻不足以支撐他對這個朝代的忠誠,願意爲其拋頭顱灑熱血。

    對於林昭私下的窺測,張市史與周小史一無所知,非常心大的將各類資料交託予林昭作冊入檔,每每都讓他感慨古人的保密觀念太差。

    “阿昭,這是今年秋七月的?黃酢6榧潁?閼?硪幌隆!閉攀惺吠俠匆桓鎏儔嗟拇罌穡?讜謁?蓋啊a終言繅訓?ǎ??櫧酢6兇狻2枚ā6屑?灰環旨鴣隼矗?人閌兇狻

    林昭穿越前看書早已養成了一目十行的習慣,然而竹簡自上往下從右向左的書寫方式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障礙,更讓林昭苦惱的是,古人行文沒有標點符號,市吏爲了節省書簡又很少空行,這徹底糾正了他的閱讀習慣,一字一句讀得十分認真。

    林昭算學光芒掩蓋之下的歸檔能力也逐步得到張市史和周小史的認可,他畢竟是現代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中殺出的尖子生,又接受了國內最高學府的教育,綜合素質邏輯歸納能力都要比這兩人強出不少。他得了市掾青眼,年紀小小又表現出不俗潛力,張週二人倒沒什麼嫉賢妒能的心思,待他愈發和氣。

    能者多勞,林昭這幾天來一直處於超負荷狀態,好在市掾很慷慨的表示管飯加餐,林昭便毫不客氣的放開了肚皮喫。市裏油水不少,供應的都是大米飯,時不時還能沾點葷腥,飲些熱酒。

    “市史,我有一處不明,按理說五六月收稻,七月糧價應降,爲何市上七月糧價不降反增?”林昭分析了糧卷,覺得有點困惑,忍不住問。“我翻看了七月的歷書,潁川境內除定陵水患,其他地方皆無天災,潁川十七城,定陵一縣怕是不能動搖一郡糧價。”

    張市史笑了笑,解惑道:“潁川無災,可是去年河內大旱顆粒無收,流民四起,臨近郡縣皆受其苦,潁川地處中原內腹,少山多水,正是四通八達之地,商人往來多從此行經,商賈逐利,哄擡糧價,便是收稻之時,糧價也會增長。”

    原來如此。林昭若有所思,又問:“市史近年糧價頻漲,是否與連年災荒有關?”

    張市史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見周小史正埋頭寫字,這才壓低了聲音對林昭道:“今年四月大旱,許多州郡都有蝗災,十月朔日東南日有食,後洛陽地動。近些年,災禍來得太多,攪得人心惶惶,糧價一漲再漲,雜賦越多,錢反爲賤,你看這市上多是以物易物,只因百姓已不信五銖。”

    他說得很謹慎,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怨怒,可林昭就是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對於天子甚至對於國家的懷疑。連年的災荒致使百姓流離,從邸報上看中央也下達了平抑物價,奈何只是口頭命令,沒有具體的政策條款,地方郡國自然不會無事生非。

    林昭穿來不過幾月,沒經對比感觸不如這些原住民深,加上他身爲幼童在賦役上都有優待,暫時只需要繳納口賦,無法設身處地的理解這些天災苛政下艱難求生的百姓。今日聽張市史這一番話,隱約窺見冰山一角,不免憂心忡忡,東漢已失人心至此,也不知黃巾之亂從何時開始。

    他知道歷史上黃巾起義原本定於三月,後因門徒告密,導致提前一月舉事。現在已經十二月,接近新年,應該不太可能是明年。林昭回想了一下那日梧桐裏的老頭,看起來十分狂熱,一旦牽扯到自身安危,沒猶豫上幾秒就果斷拋棄了信仰,怕是很難被鼓動起事造反吧。

    對於林昭的判斷,秦思表示贊同。這幾天林昭加班加點搞情報,他埋頭研究藥理,把整個屋子染出一股奇奇怪怪的藥味,林昭每晚回來聞見味道都忍不住吐槽他:“秦醫生你這樣搞不好人家以爲我們在研究什麼生化武器。”

    秦思呵呵,並不想和他對話,反手灌了他一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