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45.四五章
    古代的酒度數太低,更像是米酒一類的飲料,不然林昭還真想借機放縱一回,借酒澆愁。秦思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悶酒,擡手按住他倒酒的手,把盛有冬酒的陶罐提走,進到內室拎出另外一個陶罐,倒了一碗遞給林昭。

    酒氣濃郁,近乎透明的酒液。林昭一愣,沒看出秦思還有一手釀酒的絕活,他從哪兒弄來的酒?感受到他的疑惑,秦思神色自若道:“他們送來的冬酒,我提純了一下準備外科消毒。”

    “還有一小罐。”秦思語氣很大方,一臉的“你喝吧我還有”。

    林昭哭笑不得,手裏端着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思鄉愁緒倒是散得七七八八,放下酒杯,舉起筷子大快朵頤。

    冬天菜蔬稀缺,只好用各種乾貨禽蛋替補,還有旁人友情贈送的各種野味,一桌全是葷菜,簡直肉食者的天堂。飯菜全由林昭掌勺,味道還不錯,雖然難見千年後飯桌上的春節標配,他還是用心模仿了幾道菜,權且寬慰一下兩人思鄉之意。

    這冷清的情緒並未持續太久,就被梧桐里人你來我往的拜訪,一一掃清。現在還沒養成拜年的風俗,頂多就是互相串門聯絡一下感情,通常是小對老、低對高,以林昭和秦思的年齡,按理是不會有人登門的,只有他們去拜見別人的份。

    不過身份決定一切,階級比年齡更加重要,他們家也稱得上門庭若市。

    旦日也有大祀,比起臘日還要正式許多,由潁川令主持,這些高層官員正旦也沒有休息日,需要出面主持節日祭祀,負責治安。

    所謂祭祀無非是祭天祭社稷,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內容與大同小異,看得無非就是一個新鮮。林昭在臘日粗粗見過,等到旦日已經有點見怪不怪,何況潁川令主持祭祀的地點還不在城內,在城東環山的一處潁水支流旁,他懶得遠遠過去湊熱鬧。

    秦思循舊例拜訪三老繁查家,繁家不算大宗,人丁也有不少,他一個外人格格不入,打過照面便折返家中,不想下午便收到了繁欽的回訪。

    多日不見繁欽與往日沒什麼不同,只是身上穿了一件嶄新的冬袍,沒有長輩在時,也顯得有點拘謹,不知是不是來前被囑咐過。

    想到往日並沒有這份殊榮,秦思懷疑是不是林昭去城南學經的消息傳了出去。不過這也是好事,他們地位越高,旁人只會更加謹慎,那種仗着年齡宗族肆意欺凌他們的人也越少。

    肩負提升地位重任的林昭正在吳長君家中,等待他一起前往石公處拜訪。他在年前好好挑了一批布料,請熟悉裁縫爲他和秦思量身定做了一身比較拿得出手的衣服,就是爲了出門正經拜訪。

    雖說有石公引薦,連吳長君也得意志滿認定他已經進了陳傢俬學,可還是不能怠慢,畢竟林昭察言觀色,根據石公幾次言行舉止揣測到這位陳先生地位頗高,那就意味着,他不一定賣石公面子。

    石公名清,字重楷。他不是潁川人,出身較低,學得又不是主流儒學,曾經在青州當過一段時間的主簿,爲縣君倚重,後來縣君牽扯入黨錮之禍,他本人脾性不宜官場,及時急流勇退,辭官遊學,順便護送縣君妻兒回鄉。由於那位縣君祖籍潁川,石清與潁川本地不少儒生有過來往,不過他脾氣古怪,和儒生宦黨全合不來,沒有牽扯入這場災禍。

    潁川令曾經稱讚過他的算學,二人同屬兩方不沾的一類,幾次交道下來,有點交情。他算學的確頗有造詣,旁人看在潁川令的面上客氣一點稱他爲大家。

    這些都是林昭從吳長君零零碎碎的言語中推斷出來的。

    石清不是本地人,在陽翟不過一個外來戶,住址地段還不錯,只是院子不甚寬敞,裏邊也沒太多閒人,就兩個老僕。他醉心算學,妻子早逝之後沒有續娶,孤身一人。

    石清的氣早已消完,見到林昭連忙招了招手喚他上前,林昭看了眼被擱置在一邊的吳長君,得到對方一個早知如此的微笑,他心下稍安,上去看了一眼,石清正在解一道三角幾何題。

    石清指着案上的三角形問他:“勾三股四弦五,出自商高之語,你可知曉?”上次他摘擇的五道題全是術數,沒有幾何,因爲對林昭的幾何水平一無所知,便問了他一句。

    “知道。”林昭滿口答應,暗道,他不僅知道勾三股四弦五還知道勾股定理。可惜這理論放在東漢太超前,他一時又想不起怎麼論證,謹慎起見還是低調行事。

    “哦?”石清果有興趣,指着竹簡上的圖形,問他可能論證。

    林昭提筆開始寫。

    吳長君站在一旁有點着急,不是說好了由石公帶林昭前去拜見陳方公,怎麼就做起數學題了?也不知道這一算要多久,回來還跟不跟得上宵禁。

    好在林昭的數學功底相當紮實,三下五除二就寫出了一套證明過程。由於他的書寫方式。石清看得一頭霧水半懂不懂,可礙於吳長君在場又不好意思出聲問,他瞪了一眼礙事的人,乾咳一聲,命下人收起書簡,準備回來再行研究。

    全程透明人的吳長君終於獲得了一點存在感,被瞪得莫名其妙,只見石清矜持的向自己點點頭,“我帶林昭前去,你且回吧。”

    吳長君:“……”圓潤的臉上笑意微僵。他這一大早送林昭過來爲了什麼?還不是想順便搭上一點人脈,沒想到被石公一句話斷絕了希望,他的心好痛。

    石清渾不在意,命家僕套上牛車,帶人施施然離去。

    雖有大隱隱於市之說,然而儒生還是嫌棄商賈,更傾向於在一些山清水秀之處結廬而居,潛心向學。陳舉私學建在城南櫟山之下,離陽翟城很有一段距離。

    沒帶吳長君非是他打擾了自己解題,而是身份不夠,他畢竟是儒生不屑與之爲伍的市吏。

    兩人坐在牛車上,一路顛簸,石公本在閉目養神,等到出了城,驀然睜開了眼,問林昭:“你可知黨錮之災?”

    林昭微微一愣。

    石清並不指望他的回答,自顧自道:“延熹九年,宦官爲禍,陳蕃李膺等人與其相抗,最終惹怒先帝,株連無數士人,下獄者甚多,後被放歸田裏,終身罷黜。我這位友人陳方公便是牽扯入黨錮之事,從此不得入仕,於城外授人經學。”

    “兩年前,曹鸞爲黨人鳴冤,意圖解除禁錮,惹怒天子,被收捕處死。後今上下詔,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凡有任官,一律罷免,禁錮終身,牽連五族。陳方公雖不是黨人,也爲人忌憚。”

    林昭心裏不免吐槽,賊船都上了你現在告訴我黨人很危險是不是太晚了點。

    這對於他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以林昭尷尬的身份沒有根基親族扶持,要想在黨人和宦官中左右逢源簡直異想天開,迫於急切上位提升自我的需求,他肯定要選一邊站,雖然如今儒生黨人勢力不如,名聲總是好的,潁川還是黨人大本營,他根本沒得選擇。

    何況不久之後會爆發黃巾之亂,皇帝自顧尚且不暇,緊接着就是三國亂世,什麼黨人宦官都要重新洗牌,他現在年紀還小,遠不到出仕的年紀,跟在儒生身邊學點墨水,將來也好積蓄資本抱上一隻粗大腿。

    不需太多考量,林昭早已決定了將來的方向。

    石清有點意外於他的淡定,可一想他的來歷,旋即瞭然,暗忖道,林昭到底還是出身士族。

    櫟山得名因其山上多生櫟樹,陳傢俬學依山而建,在山腳下的一處,遠遠延伸入山林之中,不遠處就是櫟水,有山有水風光甚好,櫟水往下是一處村落,倒不算遠無人煙。

    陳傢俬學從外看佔地不大,不像學校,更像是普通住處,門口簡單圍了一圈土籬,兩條黃狗趴在門口,看見來人有氣無力的叫了幾聲,這兩條狗體型不大,看起來瘦得皮包骨頭,令林昭很爲自己的未來擔憂,他知道有些儒生崇尚清苦做學,清貧爲樂,可自己這個身體不夠九歲,萬一營養不良跟不上發育,最後長成了三級殘廢如何是好?

    明明是最熱鬧的旦日,私學內也顯得清冷,像是沒什麼人拜訪。土籬上掛了不少肉乾、山貨,像是臨近鄉民送來的。石清帶林昭下車時便撞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農民,他擔了一架木柴放在門口,神色緊張,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賊呢。

    中年農人見石公身上織錦緣邊的直裾袍,又看了林昭一眼,哆哆嗦嗦的向兩人一禮,黑瘦乾枯的面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像是怕人追趕一般,立馬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