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下壓,原本凶神惡煞的山匪們紛紛露出痛苦猙獰之色,膝蓋前屈轉眼跪倒一片。
“現在呢?想起什麼沒?”周寂面色如常,拂袖背在身後,
狂風驟然消散,跪着的山匪彷彿散架一般癱倒在地,哀聲痛呼此起彼伏,匪首這才知道撞上了鐵板,磕頭求饒道:“大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大俠饒命啊~”
“我是在問你,你有想起什麼嗎?”周寂俯視匪首,輕描淡寫道。
“想...想起來了......小的想起來了。”
周寂的神色越是平淡,匪首的心裏越是惶恐,結結巴巴的說道,“這裏之前確實有夥姓孟的流寇,就在兩個月前,青陽的老神仙抓走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然後姓孟的那夥人就去登門要人,結果......一個都沒出來。”
“小雀兒?”徐鳳年眉頭微皺,詫異道:“青陽觀的人爲什麼要抓那丫頭?”
匪首擡頭試探的瞄了周寂一眼,遲疑道:“聽說青陽的老神仙擅長採陰補陽,可能是看上了?”
徐鳳年心裏猛然一緊,壓抑着翻騰的怒火,沉聲道:“抓過去多久了?”
“我們來之前的事兒...不到兩個月。”匪首聽出徐鳳年語氣的變化,惴惴不安道。
兩個月...兩個月會發生什麼,徐鳳年不敢細想。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個人稱北椋第一紈絝的世子,第一次動起了殺心。
周寂淡然一笑,拍了拍徐鳳年的肩膀坐回原位,擺弄着火堆上烤着的野雞。
徐鳳年朝周寂微微頷首,面沉如水的走向匪首,擡手撫向繡冬刀柄道,“殺過多少人?”
“沒殺過,我們都是苦人,都是被逼無奈幹這個的.....”匪首下意識的否認,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眼神左右飄忽,時不時偷瞄徐鳳年和周寂的反應。
手掌從刀柄放下,徐鳳年深吸一口氣,撫平心緒道:“魏爺爺,往南不遠有過小坡,過了山窩就是寨子,麻煩你幫我去看一眼。”
匪首頹然坐倒,已知大難臨頭。
徐鳳年看着面前的一衆山匪,忽覺有些沉悶,起身朝外面走去。
青鳥擔心不下,一路跟隨過去,轉眼屋裏只剩周寂、李淳罡還有姜泥魚幼薇幾人。
呂錢塘在前院守夜,舒羞在後院看押那羣山匪。
一時間,整個大殿只有柴火燃燒的聲音噼啪作響,魚幼薇扒拉着篝火從中撿起她那根燒掉只剩半截的木棍疙瘩,舉起揮了幾下,燒成碳灰的疙瘩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險些灼燎到她的裙角。
魚幼薇神色慌亂的連忙跺腳,最後的半截也因失手丟到火堆裏,露出了遺憾懊惱的表情。
瞧見魚幼薇在火堆旁跳大神,周寂啞然失笑,在幫徐鳳年整理被褥的姜泥同樣聽到了魚幼薇的驚呼,轉身看了一眼,不禁有些無奈。
“還沒打算放棄吶?”周寂放下筆墨,忍不住笑道:“院裏的那位‘呂錢塘’雖然之前是個讀書人,但所佩戴的赤霞劍卻是一件可以燃燒血氣的奇物,想砸暈他,靠你那撿的那根木頭疙瘩沒用的。”
沒想到周寂居然當着其他人的面直接道出她的逃跑計劃。
魚幼薇下意識的看了眼李淳罡,連忙朝周寂做出噤聲的手勢。
魚幼薇想起那天隔着雨幕和馬車他都能聽到徐鳳年與寧峨眉的對話,心裏不由一慌,湊近幾步,忐忑不安道:“劍神大人,能不能請你幫我們保密呀?別把這件事告訴給第四...第五個人?”
李淳罡叼着筆頭,抓耳撓腮的研究寫什麼,聽到魚幼薇的請求,拽下筆桿道:“這是你們倆的事,跟老夫有什麼關係?不過在老夫看來,姜泥丫頭是不想走吧。”
“就你話多!”姜泥羞惱的瞪了李淳罡一眼,支支吾吾道:“我就是覺得光憑我們倆根本逃不出北椋鐵騎的搜捕,怎麼着都是徒勞而已。”
李淳罡本想再勸姜泥跟他學武,看了眼手裏的筆墨便打消了勸說的念頭,轉眸看了眼周寂,這小子肯定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夜色漸深,晴空朗月。
徐鳳年獨自一人歸來,腳步堅定,心中似有決絕。
周寂坐在院裏一塊石頭上,擡手攝來周圍的晚露,滴落在司藤舒展的嫩芽。
徐鳳年在周寂身後止步,直到看見懸停半空的露水紛紛落地,方纔走上前來,沉聲道:“老周,明天我打算闖一闖這青城山,你會幫我嗎?”
“是要爲老孟頭他們報仇,討回公道?”周寂反問道。
徐鳳年搖了搖頭,沉默片刻道:“兩個月,也許一切都晚了,但如果...人還活着呢?我想試一試。”
“青城山是離陽出入北椋的門戶,聽說青陽派的掌教吳靈素被先帝御賜封號,爲的就是監視北椋,你父親如今正在爲你世襲罔替奔走,貿然與青陽派發生衝突,你可曾想過後果?”周寂神色幽幽的說道。
“想過。”徐鳳年沉聲道:“這次繞行青城山本來打算好了要避開青陽派的,但我答應過小雀兒會回來找她......青陽我勢必要闖!”
周寂嘴角勾起一抹淺淺弧度,再一次從徐鳳年身上看到了範閒的影子。
倘若那天牛欄街上週寂未能及時趕到擊殺程巨樹,滕子京恐怕就不止是被廢去手臂那麼簡單。
但他相信,倘若程巨樹真的殺了滕子京,以他所認識的範閒即便鬧得天翻地覆,明知林珙是婉兒兄長,也會殺了林珙爲滕子京償命。
眼前的徐鳳年亦是如此。
闖山的後果徐鳳年比誰都清楚,但他仍要去做,哪怕會給北椋世襲罔替的過程平添幾分曲折和磨難,他也在所不惜。
“北椋與離陽勢同水火,關係太過緊張。”周寂搖了搖頭,笑道:“作爲朋友,我不贊成你貿然闖山。”
徐鳳年目光一黯,有些失望的移開視線,勉強笑道:“是我魯莽了,不應該爲了自己的私事讓你捲入北椋和離陽皇室的爭端中。”
“確實挺魯莽的。”
周寂搖頭笑道:“正所謂謀定而後動,我們所知道的消息都是從那名匪首口中道聽途說,你剛在屋裏的時候就知道派人先去寨子裏調查究竟,如今面臨青陽派,怎麼就變得衝動起來了?”
徐鳳年聽出周寂語氣中的莫名意味,似有靈光閃過卻又無法捉摸,焦急道:“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