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裏外的武當沒有漫山牡丹爭芳鬥豔,也沒有所謂詩會聚攏文人才子。
清幽之地本應沒有紅塵紛擾,可在幾天前的一騎快馬從江南趕來之後,武當山的數十弟子都能感覺到,王重樓欽定的下任掌門......心亂了。
這段時日,洪洗象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漫無目的的放牛、閒逛,期待着自己都不知道期待着什麼的事情。
自從看到江南來信,他便每日盤坐在武當金頂,似發呆,似猶豫。
遠處雲海滔滔翻涌,層層疊疊匯聚在七十二峯外,如山崩海嘯,如洪水滔天。
這一天,王重樓驀地心神一跳,瞪大眼睛,擡頭望向那柄懸掛在真武大殿檐下的古劍。
自從呂祖羽化登仙,他的佩劍就一直掛在檐下,如今已有數百年之久。
而如今,隨着一聲顫鳴如龍的劍吟。
圍攏在武當七十二峯四周的雲海轟然沸騰,宛如七十二條白龍游向主峯。
王重樓撫着鬍鬚的手微微顫抖,不小心揪掉幾根鬍鬚,下巴傳來的疼痛讓他晃過神來,只見那柄古劍隨風而去,化作一道流光飛向金頂,武當弟子紛紛涌到後山金頂,想要知道發生何事,可當他們看到那柄祖師佩劍猶如故友重逢般在洪洗象身旁歡快遊動時,不由目瞪口呆。
“洪洗象,你到底是誰?!爲何呂祖佩劍與你靈犀相通!”
洪洗象微閉雙目,再睜開時,眼裏的迷惘化作清澈。
對於木劍道人的質問,洪洗象置若罔聞,看向被弟子攙扶着來到金頂的王重樓,露出含蓄的笑容,恢復了平日的質樸木訥,“師兄,我可能要提前下山了。”
王重樓聽到‘師兄’這一稱呼微微一愣,再看向洪洗象眼裏黯淡下去的靈光,神色複雜的惋惜道:“你可知,這一去便有可能一去不回?”
“若是如此,那便一去不回。”
一身樸素道袍的洪洗象淡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塵土,騎上一隻體型巨大的黃鶴,望向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紅衣。
武當傳自呂祖,但見洪洗象乘鶴而去的身影,木劍道人以及身後的一衆武當弟子紛紛露出驚駭之色。
木劍道人失聲道:“呂祖?!”
王重樓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惋惜道:“提前醒來的他已經不再是呂祖,也不可能再是呂祖。”
木劍道人不明所以,只能疑惑的看向王重樓。
王重樓嘆息着搖了搖頭,在一個道童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朝山下走去,“五百年.....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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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陽城。
姜泥早就隨李淳罡魏爺爺他們搬到陽城別處居住,臨行前一晚,徐鳳年特意找到她,詢問起有關曹長卿的事情。
姜泥總覺哪裏不對,聽到徐鳳年想找到曹長卿讓他護自己周全,頓時明白過來,生氣道:“你要趕我走?”
“不是那樣的。”徐鳳年解釋道:“我仔細想過,化妝易容畢竟不是改頭換面,徐驍爲了北椋無所不用其極,你的身份或許是他的籌碼,這次雖然避過了盧家,但以後肯定還有王家趙家。”
“所以你就要送我走?”姜泥撇頭看向別處,避開了徐鳳年的視線。
“不要你擔心,誰來我也不會走。”姜泥執拗道。
徐鳳年不甘道:“爲什麼?”
“誰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或許他只是個會殺人的瘋子。”姜泥立馬說道。
徐鳳年頓時反駁道:“曹長卿素有曹青衣之名,一襲青衣,雅氣風流,怎麼會是瘋子呢?”
“那...那他萬一保護我要收費呢?”姜泥支吾幾聲,眼神飄忽道,“我這麼窮,我可不走。”
“待在我身邊危險。”徐鳳年苦口婆心道。
“我纔不怕呢~”姜泥抱着手臂撇頭道,“我有神符。”
“你不是借給李前輩了嗎?”徐鳳年反駁道。
“那我也不走。誰知道你又有什麼詭計啊。”姜泥注意到徐鳳年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手足無措道,“就算要走,我也得先殺了你才走的安心。”
徐鳳年瞧出了姜泥的口是心非,心中爲之一暖,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姜泥被徐鳳年盯得彆扭,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鳳年笑道:“行,那就不走,不管徐驍什麼謀劃,我護着你。”
姜泥提起腰間掛着的小竹筒,得意的拍了拍道,“到時候還不知道誰護着誰呢?”
屋頂上的周寂仰躺着望向漫天星空,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笑意,轉頭看向放在身旁的花盆,笑道:“好歹你也是令無數懸門高手聞風喪膽的司藤小姐,人家小姑娘幾滴露水就把你收買了?”
白皙如玉的修長小腿在旗袍下襬的側縫若隱若現,柔順如瀑的長髮隨夜風輕輕垂擺,司藤優雅的側坐在屋脊上,身姿嫵媚,氣質端莊。
淡淡的草木清香縈繞鼻尖,帶着髮梢撩撥臉頰的酥癢,司藤緩緩低頭看向周寂,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映照出某種危險的光。
“那你呢?怎麼說也是身負千年修爲的仙道修士,這麼護着徐鳳年是因爲他和你那個朋友長得很像,還是因爲看到他就想起那個叫做若若的姑娘呀?
周~寂~先~生~”
“咳咳咳~~”周寂連咳幾聲慌亂坐起,看着旁邊的花盆,哭笑不得道:“難不成我記錯了?剛纔真氣攝取來的不是露水,是陳年老醋?”
嫩芽藤絲舒展,收攏着天間月華,微微昂首的嫩芽,擺向別處,好似白了他一眼,懶得再跟這個傢伙計較。
徐鳳年和姜泥說完話,正打算返回盧家,結果一推門就看到前廳屋檐上冒出的半截身影,飛身躍上屋檐,疑惑道:“老周?你跑這兒幹嘛?”
“等人。”
周寂指了指遠處深邃的夜空,笑道:“等一個正往陽城趕來的人。”
將夜三百年的真實幻夢,他親自見證過昊天從桑桑體內覺醒的過程,武當山上的那個木訥道士雖然不是天道意識的俱現,所處情況也與桑桑並不完全一樣,但那種於世格格不入的感覺,卻是讓周寂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尤其在白天的時候,一種杳杳冥冥的仙靈之氣從西邊傳來,以周寂的感知尚不足以將神識擴散到數千裏外,但他心裏的預感已經在不斷提醒那縷仙氣的由來正是武當山,洪洗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