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什、什麼?”
池醉雙手抱胸,不耐地重複了一遍:“你哥在哪個副本?”
“七日怪談,”紅毛呆呆地吐出幾個字,整個人有些顫抖,“大大大、大佬,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池醉冷哼:“不然呢?”
聽到肯定答覆,紅毛激動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從今往後,您就是我親爹!您說東我絕不往西,您讓我上吊我絕不跳樓,您讓我……”
池醉:“……”
“打住!”他皺起眉頭,“你要清楚,我救你哥是有條件的,不是聖母病發作。”
紅毛臉上的興奮之色卻絲毫不減:“什麼條件?”
那模樣活像個上趕着被無良商家宰一筆的缺心眼顧客。
池醉忽然對郝仁生出了一點同情之心——
有這麼個傻缺弟弟,肯定很累吧?
可想而知當哥哥的給做弟弟的收了多少爛攤子。
不過同情歸同情,應得的報酬還是要拿,池醉自認這是公平交易。
他淡淡道:“現在,聽清楚我下面說的每個字——我要你哥身上的功德,不是一點點,是全部……如果功德不能轉,就用其他東西抵,一切都按照我們的意思來,懂嗎?”
紅毛聞言愣了幾秒,就在池醉以爲他會討價還價時,他驀地摸了摸腦袋,蹦出一句:“就這?”
池醉:“……”
他冷笑一聲:“怎麼,還嫌少?嫌少那就多加點,讓你哥、你、你嫂子、你未出生的侄子……都給我們賣命。”
紅毛自知失言,趕忙堆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都聽大佬您的,要我命都行。”
一副嘴臉諂媚到了極點,薄冰和宿琬簡直沒眼看。
宿眠悄悄附到宿琬耳邊,給出了精準評價:“小白臉和那個殺馬特真是臭味相投。”
池醉:“……”你罵誰小白臉呢?!
他不由懷念起最初的宿眠,滿心懵懂特別好騙,哪像現在這個傢伙,滿臉無辜心冒壞水,瞧瞧!還像話嗎?!
池醉剛要向宿眠開炮,卻見對方睡衣外的口袋搖晃起來,似乎有東西在裏面亂動。
“那是什麼?”
宿眠低頭瞥了眼,一拍腦袋:“哦對,差點把這傢伙忘了。”
說着,她像拉麪條似的從口袋裏扯出了一個殘破的遺像,赫然是被池醉揍得連媽都不認識的殷小少爺。
遺像已不復初見時的囂張,用灰頭土臉、喪家之犬來形容都不爲過。
宿眠往上重重地碾了幾腳,踩得它哀嚎連連。
紅毛好奇地問:“這是啥?”
薄冰摘下瞳孔上的隱形眼鏡,將其放進護理液,眨了眨疲憊的雙眼:“副本真正的BOSS,殷家小少爺,殷月星。”
聽到答案,紅毛驚訝地連下巴都差點掉下來:“怎麼會是他?他不是死了嗎?!”
池醉冷嗤:“明面上的確死了,所以才能騙過你們,把炮火引到小魚和平姑身上,他自己好躲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
“可你們怎麼知道是他?”
“用排除法,小魚最明顯,平姑次之,她們暴露的太輕易,喜提最終BOSS的機率很小,更大可能是被人當成了擋箭牌和背鍋俠;而我們見到的人裏,殷老夫人是棋子的一環,管家只是傳話筒,所以……”池醉攤了攤手,“只剩他了唄。”
聽了這番解釋,紅毛仍是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池醉卻不打算跟他說太多。
事實上,早在他從靈堂中醒來時,殷月星就已經暴露了。其他玩家都在大廳,唯獨他一人身處靈堂,管家又沒在他身上裝定位器,那對方是怎麼找到靈堂的?
再者,將他放在靈堂的用意是什麼?這個問題困擾了池醉很久,他想來想去只得出一個結論:
爲了證明殷月星是個死人,爲了讓他的潛意識記住,殷月星已經死了。
雖然察覺到一絲不對,但當時的池醉仍無法肯定自己的猜想。所幸女鬼給了不少提示,讓他得以順藤摸瓜繞過去,最終在那心領神會的一指中明白了一切。
現在則該好好審一審殷月星這個罪魁禍首了。
池醉利落地掏出錘子,將大錘懸在瑟瑟發抖的遺像上方:“我問,你答,不答就死。”
遺像恐懼地撞了兩下地,表示同意。
“第一個問題,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我被小魚那賤人的鬼魂殺了,後來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就醒了過來。”
“是這個味道嗎?”宿眠從懷裏抽出引魂香,點燃了其中一根。
“對對對!就是這個味兒!”
池醉見此,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殷月星瞭解到一切後,便想借平姑之手復活自己,這纔有了玩家所碰見的種種。
“第二個問題,冥婚對在座的活人有什麼影響?如何避免?”池醉將錘子又拴高了些,明明眼帶笑意,言談間的威脅卻不容忽視,“你最好說實話,要是有半點不實,你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遺像頓時跟蔫了吧唧的小草似的,被引魂香勾起的興奮勁兒全沒了:“殷婉凝那老女人在主屋佈下了生門陣,只要一發動,活人的生氣全會被吸走,灌進那兩具屍體裏。”
“具體怎麼破解?”
“這個不用他說,”宿眠淡淡道,“我來吧。”
生門陣,顧名思義,陣眼在生門,而活人的生氣消散,爲死,亡者重受生氣,爲生,因此生門就在那兩具作爲容器的死屍身上。
想破生門,必須在死屍的天靈蓋中央戳個孔,這樣生氣灌進去才能立馬溢出來,回到原本的主人那裏。
可問題在於,殷月星的屍體不見蹤影,小魚的屍體在平姑手上,他們該怎麼戳孔是個技術活。
聽了宿眠的解釋,池醉問遺像:“你的屍體在哪兒?”
“這個……”遺像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池醉眯了眯眼,瞳孔中泛起冷光:“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我說清楚。”
遺像哭喪着臉:“真的沒了……小魚那賤人把我啃的只剩骨頭架子,不然我哪會用紙人!”
“那屍骨在哪兒?”池醉不爲所動。
“棺材下面的夾板裏。”
“行,”池醉立即示意宿眠前往靈堂,一探究竟。
沒過多久,宿眠就飄了回來:“他說的是真的。”
池醉這才放下錘子:“暫時留你一命,等冥婚過了再說。”
遺像登時謝天謝地、感激涕零,隨後被宿眠重新塞進了口袋。
他消失後,池醉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剛剛的未盡之語:“冥婚過後,他就是你的口糧。”
一錘定音。
宿眠笑嘻嘻地點點頭。
要知道,越是作惡多端的鬼,嚼起來就越好喫,嘎嘣嘎嘣脆,跟喫糖豆差不多。並且一隻鬼能喫三四天,特別管飽。
想到自己又多了個口糧,宿眠舔了舔殷紅的脣,屬於強大厲鬼的氣息開始不斷躁動。
至於紅毛,他早被池醉過河拆橋的操作嚇傻了,心底不自覺地冒出一股寒氣,涼透肝肺。
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這個團體,請他們幫忙真的是對的嗎?
紅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他一擡頭,卻發現薄冰正凝視着自己,毫無情緒的雙眼彷彿能看透人心,那平淡的視線輕易穿透了他的皮肉,直達他心底最隱祕的角落,讓他渾身毛孔都瑟縮起來。
太可怕了!
紅毛打了個寒顫,深知薄冰是在警告他。
趕忙甩了甩頭,將陰暗的想法甩出腦海,紅毛不敢多想,只能緊緊抱住弱小可憐無助的自己。
他總算明白,自己在這羣人中就是個吉祥物,說好聽點叫吉祥物,難聽點,就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存在。
正如池醉所說,非爹非媽非親非故,他們沒必要對他負責。
除非……
他能表現出自己的價值,證明他對他們有用。
想通這點,紅毛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別那麼廢柴,起碼要有能力去完成一件事。
他羞愧地低下頭,沉默不言。
而從殷月星口中知曉兩個容器的位置後,池醉很快做出了部署。
主線任務是‘協助殷老夫人(?)完成冥婚’,也就是說只要完成冥婚而非平姑的復活大計,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因此破壞生門陣完全可行。
但如果現在去平姑那兒偷屍體,爲時尚早,極易打草驚蛇,倒不如來個甕中捉鱉,等屍體自己送上門來。
池醉略一思考,轉向宿眠:“你能穿過棺材而不被任何人發現嗎?”
宿眠點頭:“當然可以,但萬一有人是陰陽眼,那我就不保證了。”
“這樣嗎……”池醉指尖輕點桌面,“那我們四個負責引開主屋裏的人,你戳孔,怎麼樣?”
宿眠欣然接受:“完美!”
在一旁聆聽的薄冰嘆了口氣,與宿琬四目相對,兩人都搖了搖頭。
跟池醉組隊的好處大概是每次行動都會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想反駁卻無從反駁。
畢竟實踐出真知,對方的計劃永遠在意外中度過,但結果又永遠處在意料之中。
真就……
不得不服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