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我在驚悚遊戲裏大殺四方[無限] > 第 195 章 木偶之歌(19)
    池醉也不含糊,趁宿眠尚有意識,一錘將對方擊暈,動作乾淨利落。

    但他很快發現,這樣並不能解決問題。

    宿眠失去了意識,鬼氣卻沒有片刻停止。

    翻滾的黑霧有如無主之犬,更加肆意兇猛,它們源源不斷地從宿眠體內涌出,貪婪地侵蝕着外界的一切,連空氣都在壓縮中變得肉眼可見的稀薄起來……

    池醉深感棘手。

    難道詛咒真的像亞德里恩說的那樣,無解?

    不,不會的。

    池醉陷入了沉思。

    毋庸置疑,不同的藝術家有不同的藝術風格。

    一個藝術家的作品,儘管形式可能會發生變化,前後期風格可能會發生變化,但總歸是有相似之處的。

    如果能看看亞德里恩之前的戲劇,他們或許能在其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但問題恰恰在於,除了宿眠,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瞭解亞德里恩,遑論他的戲劇,想找現成的例子都找不到。

    等等!

    現成的例子?!

    池醉猛地想起,‘木偶鎮’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木偶一旦被賦予人的靈魂就會想變成人,可變成人的代價卻是永遠失去聲音、永遠無法歌唱……

    ——這是纏繞在木偶身上的枷鎖。

    而宿眠,亞德里恩對她的詛咒是:

    【你體內的人心有30%的機率被鬼性吞噬,一旦成爲大開殺戒的鬼物,你就將失去自己鬼生最寶貴的東西……】

    從1號救下女孩的那一刻起,它就註定會擁有一顆人心,可擁有人心的代價卻是再度變成厲鬼,永遠失去神智、永遠失去成爲人的機會……

    這樣一來,一切就回到了最初那個什麼都不曾擁有的時候。

    渴求的只是曇花一下,希望轉眼便成絕望……

    所有人兜兜轉轉、來來回回,都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有人能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

    ——也許這正是亞德里恩創作的趣味所在。

    但即便是完美的戲劇家,也無法保證作品的每一個部分都合乎心意,何況是用活人寫就的劇本。

    亞德里恩自以爲看穿人心,看透了人性的無恥貪婪,殊不知人心人性纔是這世間最無解的難題之一。

    有的人爲人百載尚且活不明白,一個神又如何能越過人,將人心摸得清清楚楚呢?

    就好比‘木偶鎮’,亞德里恩的本意是讓所有鎮民都被木偶取代,無一例外。

    可例外偏偏發生了。

    池醉當時的預感沒有錯——

    林正,這個半人半木的老人,的確是‘木偶鎮’上最特殊的存在。

    一切都要從那張老照片,也就是‘林記木偶鋪’起火的那個夜晚說起。

    時間倒流至老人恢復記憶的瞬間——

    藉由老人的雙眼,池醉看到了他腦海中明滅的回憶。

    ——那是林正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

    沒有之一。

    ……

    林正是‘木偶鎮’上最後一個變成木偶的人。

    他從未忘記,寫有‘林記木偶鋪’五個大字的牌匾下還刻着一行小字。

    ——是他老林家的祖訓,叫“寧賣血肉,不賣手藝”。

    因着這份初心,加上對林家祖祖輩輩的愧疚,林正抵住了誘惑,沒有參與進鎮民瘋狂的計劃。

    爲此,他矛盾過,彷徨過,也痛苦過。

    他不是不眼紅其他鎮民那可觀的收入,但要他把木偶當成賺錢的工具……

    他實在沒法做到。

    如果他這麼做了,老林家的招牌就讓他砸了!

    以後他魂歸地府時,哪還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所以鎮民們靠木偶大發橫財的日子,成了林正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光。

    他是‘木偶鎮’上最好的工匠,‘林記木偶鋪’也是鎮上最好的木偶鋪。

    但因爲他的頑固和不思進取,鋪子逐漸變得門可羅雀,從四方街的中心地帶遷移到了衚衕路的最西邊,一個極爲偏僻的木屋。

    四周荒草叢生,人煙稀少。

    地處偏僻,加上游客的注意力都被會唱歌的木偶吸引了,他手上那些老舊的、不會動的木偶就成了難銷的過時貨。

    鎮長三番五次找他談話,想讓他爲鎮子“做貢獻”,但都被他婉拒。

    久而久之,鎮長懶得熱臉貼他冷屁股,其他鎮民看他的眼光也越來越奇怪,像在看一個異端。

    想想也是,從前鎮子上出了名的匠人,家境殷實、爲人忠厚,現在卻過的一貧如洗,連祖輩留下的木偶鋪都快經營不下去,瀕臨倒閉。

    談到林正的人,莫不感慨一聲“世事無常”、“盛筵難再”,接着對他指指點點或是一番嘲弄。

    還有不少人搖着頭說,老林家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他手上了,他就是個不肖子孫,林家祖宗泉下有知,怕是要不認他的……

    諸如此類的話,林正聽了不知有多少。

    但他根本無從反駁,也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只能沉默着,將滿腔委屈、憤懣都融進木偶中。

    那具傾注他畢生心血的木偶是何等完美,從頭到腳,從髮絲到手指,每一個細節都飽含着他的熱情和期待,像是一朵他嘔心瀝血灌溉出的嬌花。

    ——它是林正最得意的作品,也是林正最好的夥伴。

    很多人都問過林正,這個木偶賣不賣。

    林正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賣。

    可他從未想過,即使自己沒有忘記年輕人的告誡,厄運卻仍向他逼近。

    最開始發現不對,是因爲鎮民們怪異的姿態。

    林正對有關木偶的一切都很敏感,他很快就發現,除他以外的鎮民正逐漸喪失人的特徵,變成冰冷的無生命之物。

    而木偶卻越來越逼真,逼真的如同真人。

    這種發現讓林正無比惶恐。

    他意識到,年輕人所說的“可怕的事”已經發生了。

    更可怕的地方在於,‘木偶鎮’開始變得只進不出。

    走到鎮子前,空氣中就會泛起伸手不見十指的白霧,白霧裏會傳來各種詭異的聲音:

    重物的拖行聲、骨頭的咀嚼聲,以及如同老鼠啃木頭那樣的吱吱聲……

    叫人不寒而慄。

    林正根本不敢踏出‘木偶鎮’一步。

    他的直覺告訴他,一旦離開鎮子,他就將面對比木偶更可怕的事物。

    就這樣,在日復一日的擔驚受怕下,林正迎來了生命中最大的轉折。

    那是一個看似平靜的夜晚——

    林正躺在牀上,思考着往日種種,翻來覆去睡不着。

    正因睡不着,他才僥倖躲過木偶的襲擊,並跟木偶打了起來。

    木偶的力氣很大,他不是對手,只能一味逃竄。

    爭執間,不知是誰失手,打翻了燭臺。

    燭臺剛好倒在下面的木頭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起初,火苗只有一星半點兒,誰都沒把它當回事。

    可漸漸地,火光沖天,照得半個夜晚亮如白晝,‘木偶鎮’上的鎮民都被驚動了。

    當時林正離門稍近,他的木偶在裏面。

    木頭怕火,火是木偶天生的剋星。

    憑藉火勢,林正完全能擺脫木偶的追擊,逃出生天。

    可當帶火的木樑砸下來時,他卻反射性地撲過去,救了自己的木偶。

    這一撲使林正腿部灼傷,行動艱難。

    木偶卻成功逃脫,再次拿起了刀刃。

    林正以爲自己會死在它手中。

    結果木偶猶豫再三,竟扔掉刀刃,動作僵硬地將他推離了小屋。

    林正驚愕。

    他其實已經抱了必死的準備,因爲他既不願放棄生命,也不願毀掉自己最成功的作品。

    但他萬萬沒想到……

    自己的木偶會這樣做。

    而逃離火海後,林正見到了其他前來圍觀的小鎮居民。

    鎮民們看他的眼神垂涎而古怪,在它們身上,林正感受到了真正的刺骨的寒意。

    那種如跗骨之蛆般噁心的感覺,幾乎將他整個人凍得麻木。

    他絕望地意識到,自己正呆在一個滿是怪物的鎮子中,成了裏面唯一的活人。

    也許是出於對未來的恐懼,也許是出於孤獨,林正突然生出一種衝動,想要回到火海,將自己的身體贈予木偶。

    事實上,他的確這麼做了。

    擺脫那些行動緩慢、企圖阻止他的鎮民後,林正重新進到火海。

    他知道,只要讓木偶割下他的舌頭,他就會得到解脫。

    於是奇蹟就這樣發生——

    被木偶割下舌頭後,林正發現自己並沒有就此死去,只是與木偶共享了身體。

    但因爲重度燒傷,他癱瘓在牀、不良於行,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

    不過幸運的是,由於一半的身體變成木頭,他不再需要進食、排泄,不再需要維持基本的生命活動,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就這樣,林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十年。

    也許是因爲他的存在代表着劇本的不完美,他的記憶隨着時間不斷流逝,很快便消磨殆盡。

    終於,他變成一個瘋瘋傻傻的老人,不能說話,無法辨認,精神錯亂……

    很多玩家通過傳單找到他,卻不知如何與他交流,只能悻悻離開,最終葬身於‘木偶鎮’。

    鎮民們則對這個“缺陷”敬而遠之。

    胖老闆之所以勸玩家不要去‘林記木偶鋪’,也是這個原因。

    ——林正就像是一張假面上的凸起。

    掀開他,就等於掀開了真相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