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獄時就猜測,副本任務很可能是逃離‘人獸監獄’,就算不是,也與這個方向八九不離十。
現在看來,他的直覺果然沒錯,起碼整個大方向是對的。
唯一稍有偏差的地方在於,逃離‘人獸監獄’僅僅是逃離‘諾亞方舟’的第一步。
他和薄冰就像闖關遊戲裏的npc小人,只能通過層層遞進的方式到達終點——
他們必須從‘人獸監獄’跳到‘豬玀城’,從‘豬玀城’跳到‘最上面’,再從‘最上面’跳到下一個落腳點……
纔有可能逃離‘諾亞方舟’。
——這正是主線任務的難點所在。
無論是‘人獸監獄’內的種種景象,還是囚犯A和囚犯B的對話,這些都足以說明,方舟的三個區域間是完全割裂的。
更確切地說,能夠銜接它們的只有小部分手握特權者,比如監獄長,再比如閻爺。
而普通囚犯,像囚犯A和囚犯B,他們根本無法探知到‘豬玀城’的消息,只知道‘豬玀城’這樣一個區域名。
再往上,他們甚至連區域名叫什麼都不清楚……
每個區域都處在閉關鎖區的狀態,越往上,越嚴密,越往下,越閉塞。
池醉彷彿能看見,無數道不可逾越的壁壘正緩緩升起,矗立在‘人獸監獄’、‘豬玀城’和‘最上面’之間,一邊將人劃分成三六九等,一邊阻擋着底層囚犯前進的步伐。
這意味着向上爬很難,進入新的區域更難。
因爲每進入一個新的區域,都是一次新的開始……
當然,池醉不是沒想過往下。
‘人獸監獄’是方舟的最底層,一路向下,或許能在方舟底部開個口子,這樣逃離未必不可行。
但關鍵問題在於,“逃離”是字面意義的逃離,還是其他?
池醉知道,對自己和薄冰而言,離開方舟並不難。
只要他想,現在就可以破開方舟,躍入洪水。
可遊戲真的會承認如此簡單的回答嗎?
玩家究竟要怎麼逃,才能被判定爲“逃離”?
截至目前,這些問題都還沒有答案。
主線任務的發佈看似爲他們指明方向,實則又是一個陷阱。
S級副本不是好闖的。
深思過後,池醉和薄冰打算從諾亞方舟的背景入手。
諾亞方舟的故事見記於《聖經·創世紀》第六至九章——
傳說,上帝耶和華目睹人類的種種惡行,失望不已。
爲將惡人從地上除滅,他決心用洪水淹沒大地,降雨在地上四十晝夜。
同時他發現,人類裏有一位好人。
這位好人便是諾亞。
上帝憐憫諾亞,不忍見他死去,於是令他建造方舟,在洪水來臨之際躲進方舟避難。
由此,諾亞及其妻兒得以在洪水中倖存。
諾亞方舟也成了《聖經》中最著名的故事之一,流傳甚廣。
池醉對比後發現,副本背景和原版故事並不完全相同,甚至可以說有極大的出入。
首先是“惡”的評判者和定義。
《聖經》中,“惡”的評判者是上帝耶和華,他把“惡”定義爲“敗壞、強/暴和不法的邪惡行爲”;
【惡,什麼是惡?
我說不清……】
這句話裏的“我”和“惡”,都是未知數。
其次,上帝認爲諾亞是好人,才讓他建造方舟避難。
可在副本中,登上方舟的卻是那些“算不上惡的人”。
好人和算不上惡的人,這二者可謂天差地別。
起碼從入獄後見到的種種景象來看,池醉覺得,這裏根本就是惡人的天下。
哪怕他自己,都並非一個純粹的好人。
甚至,他跟“好人”一詞完全搭不上邊。
那這是否意味着,他已經失去了走下方舟的資格呢?
思考這個問題時,池醉難以自制地將目光投向了薄冰。
他知道,薄冰很可能是‘人獸監獄’中唯一一個還未手染鮮血的人。
其他人,比如他,或多或少揹負着幾條乃至幾十條人命,一顆心早已被鮮血浸染,黑透髒透了。
薄冰卻是乾淨的。
——他們不一樣。
薄冰還沒有被人性之惡同化,他會不忍,會同情,會想要阻止自己的殺戮……
可自己……呢?
池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迷茫。
他和薄冰……
真的是同類嗎?
如果不是,那他該怎樣留住自己的愛人?
憑什麼?
他憑什麼?!
……
這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負面情緒佔據了池醉的心神。
他垂下頭,妄圖掩去心中的暴虐。
明明生出了無數陰暗想法,面上卻愈發平靜。
而薄冰坐在池醉身邊,全然不知對方那些可怖的念頭。
如果他此刻有所察覺,恐怕就能意識到方舟的又一重陷阱。
可惜……
————
言歸正傳,以上就是副本背景和原版故事的兩處不同。
最後一處不同在於,《聖經》記載,過了220天,洪水便開始消退。
旁白卻提示玩家,只有當真正的善人出現,洪水纔會退去。
相較於前兩句話的隱晦,這句足夠直白。
——它以一種否定的形式,變相回答瞭如何“逃離”。
雖然池醉和薄冰無法看到方舟的全貌,但根據旁白和原故事,方舟外部顯然是滔天洪水。
洪水淹沒了大地,淹沒了高山,將方舟以外的生命吞噬殆盡,唯餘死物。
如果玩家貿然跳下方舟,或在方舟底部鑿個洞,即使出去,遇上的也可能是危險的洪水而非安全的陸地。
更何況,《聖經》的洪水裏是隻有死物,可在副本的洪水裏呢?
死物會不會復活,誰都說不清……
考慮到這點,池醉和薄冰都認爲,他們還是要到‘最上面’一探究竟。
將前因後果串聯在一起思考後,兩人已經很清楚——
所謂“逃離”,絕不僅僅是字面意義的“逃”和“離”那麼簡單!
但到底是什麼,他們或許只能到‘豬玀城’去尋找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