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蘿親手斬殺了作惡多端的妖邪,是此次試煉當之無愧的第一名,按照慣例,理應得到一份價值不菲的獎賞。
長老們都在正廳裏商議修真界的諸多事宜,小朋友前往正廳的時候,整個人健步如飛。
她這會兒穿了條鵝黃色長裙,每當一蹦一跳,裙襬和頭上的小啾啾都會上上下下晃晃悠悠,走路帶風。
伏魔錄看着她興高采烈的模樣,心裏實在有些搞不懂:“你這般高興,不會是因爲能拿到歸一蓮吧?”
一聽到那三個字,秦蘿的眼珠子瞬間閃閃發亮。
好的,就算她緘口不言、一字不發,伏魔錄也很快便猜出了答案。
在這件事上,它又不太能想明白了。
秦蘿之所以想得到歸一蓮,全爲了給楚明箏治病。
幻境雖然不會讓人真正死亡,受到的傷卻是真真正正的。這孩子分明怕苦又怕疼,在新月祕境里居然硬生生挺了過去,一路闖到最後。
真叫人搞不懂。
就連不久前和楚明箏共處一室的時候,談及此次試煉,女孩唯一關注的也只有歸一蓮。
伏魔錄在心裏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腦袋。
那分明是與秦蘿無關的事情。
就算楚明箏真能解除體內毒素,扶搖而上的是她,飛黃騰達的是她,一日千里的也是她。秦蘿那樣努力地拼死拼活,直到最後什麼也撈不到。
更何況……用更爲陰暗一些的觀點來思考,楚明箏是秦蘿孃親的親傳弟子,兩個女孩年紀相差不大,又都修習樂音。
要說當今誰是秦蘿的頭號競爭對手,答案定是她的小師姐楚明箏。
這傻丫頭拼了性命地救人,難道不怕日後事事被壓着一頭,甚至被奪走爹孃的寵愛麼?
伏魔錄心裏疑惑,卻沒有直接問出來。
七歲的小孩不會講大道理,也說不出多麼觸動人心又高深莫測的話。它腦海裏早就有了畫面,倘若問到秦蘿,後者定會認認真真板起臉,說什麼“小師姐是個好人”,或者“學宮裏的夫子說過,要努力幫助身邊的朋友”。
它兀自納悶,想不通其中邏輯,秦蘿倒是精力充沛,在謝尋非的陪同下,幾乎小跑着來到前庭門口。
長老們仍在商討要事,厚重的木門緊緊上鎖。這裏不應有其他人的存在,然而放眼看去,居然望見一道似曾相識的影子。
秦蘿笑着揮手:“傅師姐!”
傅清知手裏緊緊抱着把刀,朝她點了點頭。
“傅師姐,你在這裏做什麼?”
鵝黃色的身影輕巧上前,仰頭與對方四目相對。
“我——”
她下意識握了握掌心,開口時微有遲疑:“在等我爹。”
傅霄作爲傅家家主,自然也在正廳之中。想起爹爹,傅清知眸色稍稍暗下來,目光落在手裏的刀柄上。
之前從祕境裏出來,她與爹爹見過一次面。
男人的神色稱不上好,卻也並未對她的所作所爲表現出太大不滿。傅霄是個不怒自威、沉默寡言的性子,從小到大除了探討刀法,父女兩人很少有過交流。
傅清知在試煉中功勞極大,理所當然得到了很高的名次,唯一的缺漏,是她用的並非傅家刀法。
她心中害怕,傅霄又冷着臉一言不發,直到爹爹進入前廳,與其他前輩閉門商議,兩人都沒有好好交流過。
念及此處,傅清知太陽穴重重一跳。
在獨自一人的這段時間裏,她認真思考了許多。
也許把心裏的願望說出來,爹爹不一定會答應,甚至有可能勃然大怒……可若是緘口不言,那她就絕對沒有半點機會了。
“我爹在前廳之中。”
傅清知凝眉:“……待他出來,我會同他把一切說明白。”
“太好了!”
秦蘿高高興興應下,打從心底裏替她覺得開心,然而甫一說完,又皺了皺眉頭:“傅師姐,你爹會同意嗎?”
聽說傅叔叔爲人嚴肅古板,是個把刀看作自己第二條命的絕世刀客。
秦蘿沒親眼見過他,卻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弊。
刀修是修真界裏的主流,傅家又世代鑽研刀法,毫無疑問,能帶來輝煌且順暢的前途。
就好像傅師姐作爲一個年級裏數一數二、肯定能考上清華北大的好學生,突然生出念頭,想去學習美術或表演,不管家長還是老師,一定都很難同意。
可是傅師姐又的的確確很有天賦,如今的感靈體質除了她,恐怕找不到第二個。
傅清知聞言沉默片刻,垂着眼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個舉動無異於離經叛道,爹爹究竟會如何去想,她也並不知情。
如今……只能放手一試了。
“一定沒問題的!”
秦蘿眨眨眼睛:“傅師姐的感靈體質很厲害呀。傅叔叔想讓你學習刀法,是爲了你的前途着想,可如果傅師姐有了自己的願望,他一定也會支持的。”
她的想法很天真,無論爹爹還是孃親,都想讓孩子能夠快快樂樂、平安無事地長大,日後出人頭地。
這是孩子稚嫩的視角,傅清知卻明白,事情絕非這般簡單。
她身爲傅家的女兒,一舉一動都承載着傅氏榮耀,父親甚至說過,在所有孩子裏,傅清知是悟性最好、天賦最高的一個。
在大人眼裏,有很多東西比“隨心所欲的快樂”更加重要。
春天的午後日光微醺,一縷風經過,帶來木門被打開的吱呀聲響。
傅清知屏了呼吸,脊背微僵。
“咦,你們爲何在此地?蘿蘿、尋非,還有——”
江逢月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一想到冗長無聊的集會終於結束,便衝到了離去的最前頭。此刻看着院子裏的三個小朋友,眸光一轉:“清知也在呀。”
傅清知繼承了她爹沉默寡言的性子,聞言抿着脣點點頭,恭敬問了聲好。
又幾道身影從前廳現出,少女身邊的氣息陡然停滯:“……爹。”
秦蘿好奇擡頭。
修真界裏的前輩性情各異,清一色長得十分年輕。順着傅師姐的目光看去,她一眼就猜出其中哪個是傅霄。
站在中央偏左的男人五官端正俊朗,穿了身剪裁得體的深色長袍,與身邊另外幾人相比,顯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冽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