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蘿一邊聊天一邊咕嚕咕嚕往肚子裏咽,等謝尋非伸手奪過她手裏的酒杯,小姑娘圓溜溜的杏眼中已然蒙了層霧。
楚明箏在她眼前晃一晃右手:“蘿蘿,還好嗎?”
秦蘿點頭。
“喝酒哪能像喝茶啊,你你你別亂動!”
江星燃看着她粉撲撲的臉,苦惱皺皺眉頭:“要不你站起來走一走,看看暈不暈?有時候喝醉了酒,坐在椅子上感覺不出來,結果一起身就倒。”
秦蘿一手抱着魔氣兔子,一手揉了把自己的臉:“唔嗯!我覺得很好呀,我可以站起來走路,還可以跳!”
她說到做到,當真一邊說着“我跳”,一邊晃晃悠悠站起身子,往上蹦了蹦。
然後在像玉米杆杆一樣垂直倒下的時候,被謝尋非一把接在懷中。
秦蘿抱着兔子鼓掌:“哇,好棒的接球!”
江星燃:……
江星燃:“沒救了,看來病得不輕。”
陸望看了看她手裏的兔子,又望一眼蹙着眉頭的謝尋非,心下了然,沉聲開口:“她這是醉了。我們先行送她回客棧吧。”
除卻琳琅玉,他們還點了幾份其它類別的名酒,如今酒沒上齊,沒想到就先倒了一個。
謝尋非搖頭:“不必。我不勝酒力,不會飲酒,獨自送她回去便是。”
江星燃最是講究哥們義氣,應得一本正經:“既然是大家一起喝酒,當然應該一起回去,哪能獨獨勞煩你一個。”
他話音方落,一旁的楚明箏猝然出聲:“也好。那就有勞謝師弟了。”
江星燃:?
陸望亦是點頭:“雪天路滑,你們二人務必當心。”
江星燃:??
江星燃一時半會兒摸不着頭腦:“等等,我們就這麼——”
陸望一把按住他肩頭,阻止這人想要站立起身的衝動:“喝酒吧你。”
楚明箏無奈搖頭,爲他斟滿酒杯:“喝酒吧你。”
江星燃:???
*
因爲江星燃想飲酒賞雪賞月,他們於傍晚進入酒樓,因此當謝尋非帶着秦蘿離開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雪天的夜晚有種迷濛且不真實的夢幻感,月色與燈火交織勾纏,將白茫茫的大雪映出縷縷亮色。擡頭是墨一樣的深黑與深藍,身側則是盈盈雪光,玉宇瓊樓流燈溢彩,行於其間,宛如置身於色彩分明的古風景畫。
“我們要回家了嗎?”
離開溫暖室內,秦蘿重新穿上那件紅色的毛絨斗篷,因爲怕冷戴了兜帽,整張小臉全都被包裹在純白的絨毛後頭。
當她擡頭,眼中盛着令人舒心的月色,面頰薄粉洶洶,涌上小巧的鼻尖。
謝尋非習慣性拉着她衣袖,聽身旁的小姑娘喃喃自語:“我還想和大家多玩一會兒遊戲呢……我、陸望和江星燃都說了小時候的事情,只剩下你和小師姐沒有。”
秦蘿晃晃手臂:“謝哥哥沒做過什麼好玩兒的事情嗎?”
她醉了酒,說起話來又輕又軟,聲調飄飄忽忽,彷彿總懸在半空中,加之音量很低,像極貓咪的低鳴。
謝尋非扶住她手臂,耐心應答:“好像沒有。”
直到拜入蒼梧仙宗,他的人生才終於走上另一條從未想過的道路。
不過那時的謝尋非已經算得上是個小小少年,秦蘿等人放肆玩樂時,他從來都默默待在山中,一遍又一遍練習劍法。
“我還記得,有隻貓咪特別喜歡你,在你身上竄來竄去。”
秦蘿抱着手裏的兔子,捏捏它軟乎乎的臉頰:“還有你的咩咩羊奶香糕!”
她雖然有些醉了,卻也保留着一部分清醒的意識,足尖在雪地裏打了個旋兒,忽然仰起腦袋看他。
“謝哥哥。”
女孩鼓了鼓腮幫:“衣袖有風灌進來,手冷。”
謝尋非步伐稍僵。
如今他牽着秦蘿袖口,自然會有冷風吹到她手上。她的語氣再自然不過,帶着點令人無從拒絕的委屈,雖然沒有明說,謝尋非卻明白話裏的意思。
當初在那片幽林,秦蘿也是用了這樣的藉口。
少年人的右手無聲探入,在衣物碰撞糾纏的窸窣輕響裏,小心翼翼握住她手掌。
小小一個,柔若無骨,如秦蘿所說一般,的確冰冰涼涼。
謝尋非沒出聲,在她掌心生澀揉搓幾下,緩緩渡入溫熱的靈力。
小姑娘徹底變成一隻被撫摸高興的貓,兩隻眼睛舒舒服服眯起來,腳步輕快許多:“謝謝謝哥哥。”
這樣的笑聲和語調,能把人的心口化開。
謝尋非別開視線,正要出聲,又聽她輕輕叫了聲:“謝哥哥。”
少年垂眸,對上秦蘿漆黑的瞳仁。
“謝哥哥,我有點暈。”
她眨眨眼睛:“喝酒之後是不是走不了路?我看你,頭頂上好像有七顆小星星。”
謝尋非險些伸出手去,當真摸一把自己頭頂。
醉酒之人的思緒天馬行空,他一時間捉摸不透秦蘿的意思,只能看見她忽閃忽閃、杏子一樣的眼睛。
戴着毛絨絨兜帽的少女吸了吸氣,鼻尖通紅:“腳上,也好冰哦。”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謝尋非無聲嘆一口氣:“背?”
秦蘿用力搖頭。
下一刻,毛絨絨的紅色小團仰面張開雙手,笑出兩顆亮晶晶的小虎牙:“我要這樣。”
這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小時候他爲了救下祕境裏的秦蘿,曾在山崖之下抱過她,然而時至今日,這個動作未免有些逾越了距離。
秦蘿等得迷糊,原地跳了跳。
謝尋非循着記憶裏的姿勢,伸手將她橫抱而起。
“呼——!”
小姑娘晃了晃凌空的小腿,對剎那之間的失重感十足感興趣,許是覺得有意思,眼中笑意加深。
“這樣可以嗎?”
謝尋非對這個動作毫無經驗,小心挪了挪手腕:“當心摔下——”
他沒把這句話說完。
突如其來的風細微又柔和,順着秦蘿的手臂揚起弧度,當他反應過來,脖子已經被緊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