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姜成胸中涌起一抹感動。冷靜了片刻，姜成啞着嗓子緩緩開口，道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日夜煎熬。
“當初我學有所成，四處遊醫。初來青城的時候，人生地不熟，也不懂什麼私底下的規矩。便隨意的擺了個攤，給人看病。”姜成眼裏露出一絲懷念。
“我隨性慣了，遊醫也不過是爲了一邊尋你的消息，一邊混口飯喫罷了。所以收得銀子也少，一開始也只是一些窮苦人家來我這兒。後來漸漸的，來找我看病的人越來越多。”姜成拿起桌上的破舊茶壺，給白夜倒了點兒冷水，又讓她坐在石牀上，才繼續說着。
“一開始我也挺喜歡這兒的，覺得這兒民風淳樸，也沒有京城的紛擾。可是我還沒擺幾天，就有人找上了門。”
“誰？”白夜皺了皺眉。
“青城最大的醫館白朮堂。”姜成喝了一口水，繼續道，“他們見來找我看病的人越來越多，搶了他們的生意。便想將我挖過去，讓我去他們醫館行醫。”
“唔，看來你還挺喫香的嘛！”白夜不忍姜成一直悶悶不樂着，時不時的笑說一聲。
姜成嘆了口氣，略帶無奈道:“我寧願不要這樣的‘喫香’。我本就不願意將自己綁在一個地方，若是再讓我坐在醫館中整日裏對着病人，我反而心生無限抗拒。況且沒有尋到你的消息，我又怎能獨自一人苟活。也由此，我拒絕了白朮堂的提議。”
白夜不防聽到居然是因爲她，壓下心裏涌起來的酥酥麻麻的不知名意味，繼續聽着姜成說着。
“我那日拒絕了白朮堂的掌櫃，本想着收拾行囊繼續尋你的蹤跡。誰曾想，他們見與我商量不成，便開始動粗。帶了一大羣人來堵我的門，還將我的東西亂雜一通。說什麼敬酒不喫喫罰酒，這青城只有那白朮堂才能行醫。”
姜成說到這裏，眼底閃過絲絲憤懣不平，隨後沉聲看着白夜道:“我無奈只能動手，最終，失手將其中一個想要攔我的小廝給打死了。那掌櫃見狀，大驚失色，跑回去報了官。我也就逃到了此處……”
白夜聽完姜成的話，心疼地無以復加，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不斷惡化的傷口還有這破敗的房屋，再聯想她來時看到外面的那幅場景。
她忍不住說道，“這些人怎麼這樣啊！一點人性都沒有，那個小廝也是自作自受，好好的爲什麼要幫他們做這些壞事呢。”
“你別這麼說，雖是他們動手在先，但我打死人確實是我的錯…不過聽你這麼爲我說話，我真的很感動！白夜，我能見到你真的太開了。”
“既然開心，當初爲什麼丟下我一個人，你知道我有多無助嗎？我不明白，你不是那種會丟下我的人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啊！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了…”
說還沒說完，她已經淚盈於睫，控訴他當初的所作所爲。
白夜的質問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心，回想起自己那段時間是如何的糾結鬱悶，輾轉反側才下定決心要離開她，“對不起…我…是覺得，哎！”
“你覺得什麼啊？你要是有什麼不滿你可以跟我說啊，何必不聲不響丟下我一個人走了，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只會覺得你是嫌我麻煩，不想帶着我了，對不對？”
“當然不對！我怎麼會嫌你麻煩，不過那時候我看你和穆公子…”
“我和他怎麼了，你別吞吞吐吐的啊！”
白夜急的要命，他這個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說話吞吞吐吐的藏一半留一半，讓人每次都要絞盡腦汁猜他這句話的內容。
“我見穆公子對你有情，你又對他不是很抗拒，以爲你們兩情相悅，不需要我了。乾脆就離開了，我相信穆公子對你會很好的。”
姜成說着低下了頭，一副自卑又怯懦的樣子，下一秒聽到令他心碎的話，“他確實對我挺好的，百依百順，就差沒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我了。”
她好笑的看着眼前這人一副很難過又要裝作不難過的樣子，他還鼓起勇氣說，“是麼，那很好，我祝你們幸福，祝你們百年好合。”
“祝你個頭啊！我和穆公子只是朋友關係，惺惺相惜罷了，我對他沒有那個想法。他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是我對他絕對沒有。”
面前這人聽了她的話一下子擡起頭來，喜形於色，“真的麼？天哪，我真傻，我還把你留在那裏，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以後一定不會了。”
她說的委屈，他聽得又心疼又愧疚，“對不起對不起，我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以任何理由離開你了。否則我死無葬身之地，來世給你做牛做馬，怎麼樣。”
“呸呸呸，你最好是不會了，你喫過沒有，我給你弄點喫的。”
姜成懷疑地看着她，從小到大被嬌養的千金大小姐能弄到什麼喫的？不會是摘果子吧，這裏的果林可遠着呢，要走五里不止。
她不甘示弱地回看，“怎麼了啊？”
“你不用去給我摘果子了，就喫饅頭吧，挺好的，來這個雖然掉地上了，但是裏面是乾淨的，我剝了皮裏面的給你喫。”
姜成討好地把撕了皮的饅頭遞到她面前，她輕皺起眉，不是因爲嫌棄這個饅頭，而是因爲他現在身體虛弱，居然就喫這種硬得像石頭一樣、冷冰冰的饅頭？她在商府好喫好喝的時候，他在過着什麼樣的日子啊。
“別喫這個了，這個對你的身體沒有幫助，你應該喫點熱的食物。”
“我沒事，你說的對，你得喫熱食，不過最近瘟疫爆發，菜販子都不敢進城，店家也都逃到外地去了。”
白夜眨了眨眼睛，這些日子她跟着袁惜雲和青遲好歹還學了一些野外生存的方法，雖然這裏條件不足，但她還是肯定可以找到辦法，一邊站起身來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邊自信地說。
“你放心，你在這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你別出去，外面現在太亂了，你…”
他話音還未落，那個嬌俏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口了，輕嘆了口氣，不過自小她就是這個風風火火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什麼事都可以解決的樣子，不得不說他喜愛極了。
白夜在外面轉了一圈，如她所想，這裏百米之內空無一人，就算偶爾有活動的聲響也是瘟疫患者在地上艱難地爬行，可能比他們的環境還差。
對了！可以找一些地瓜回來烤着喫，到了夜裏，溫熱的地瓜還可以用來暖手，而且地瓜易熟多喫有益。
她興奮地找到了一塊菜地，也許是菜地的主人走得太匆忙了，這塊菜地還沒有打理完，現在荒草叢生，不過一旁有鋤地用的工具，稍微翻了一塊土起來驚喜地發現裏面埋的正是地瓜。
挖了一麻袋地瓜順便撿了一些柴禾回去，姜成看到滿載而歸的白夜驚地目瞪口呆，那小妮子卻得意洋洋，“你看我就說我有辦法吧。”一刻不停地生起了火。
看她雖然手法有些生疏但是還算井井有條，於是忍不住問道，“你什麼時候會生火了？還學會了喫這些東西，你以前可不會。”
“我這些天跟着青遲學的，他有個朋友是將軍，長年征戰沙場，對這些事情啊瞭如指掌，我在齊家的時候他帶着我們去打過一次獵，我跟着學了一些。我來找你的路上也遇到一個鄰國的人姓白，他也幫了我很多。”
白夜只顧手上的事情，沒有看到背後那人複雜的眼神，她是把他當作親人，看見他便放鬆了下來，像個幼孩一樣把所有事情都彙報了一遍，包括這些天她的經歷。
聽的人心裏是又苦澀又心疼，無論是兩個未曾謀面的幫助她的人，還是青遲，能夠陪她經歷，照顧她，幫她解圍，這不都是一直以來他在做的事情嗎？
“那以後要是有機會，咱們得好好謝謝他們了。”
姜成突然有些想念那個皇宮，即使讓他曾經感覺到束縛。
眼下，白夜在意的是青城瘟疫，皺眉道：“青城本是一塊福地，怎麼會無端端染上了瘟疫？”
在此之前，這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並未出現任何徵兆。
這一點引起了白夜的懷疑。
姜成搖了搖頭，無奈地望着幾乎堆滿了整個破屋的草藥，嘆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查都查不出源頭……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救治城裏的人了吧。”
白夜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又說道：“我來幫你。”
姜成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額頭，便帶着她一同搗藥，配藥，煎藥。等一碗藥出來之後，姜成便帶着她進了破屋的地下通道，那裏面有個小小的地下室，專門用來隔離這些感染瘟疫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