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秉文看見病牀上躺着的比以前消瘦了不止兩三分的老陸，忍不住喉頭一酸。
老陸剛醒來，身體難免有些虛弱，正在閉目養神，聽見陸秉文的聲音，馬上睜開眼睛：“文文，你來了。”
“爸，你現在感覺還好嗎？”陸秉文三步並作一步地跑到病牀邊，抓起老陸的手。
“放心，我現在好得很呢，剛剛醫生已經來看過了，”老陸欣慰地回握住陸秉文的手，在他胳膊上抓了兩下，有些心疼，“兒子，你瘦了。”
聽到老陸這句話，陸秉文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其實自從去研究所上班以後，他每天規律作息，晚上回家還有段卓珩親自開的小竈，比起之前天天跟一羣狐朋狗友喝酒蹦迪的時候健康多了，不僅沒瘦，還胖了好幾斤呢。
老陸這麼說，無非是覺得家裏破產後，沒有他護着，自己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心疼罷了。
陸秉文趕緊搖頭：“我沒瘦。”
老陸盯着他，眼眶有些泛紅。
自從剛纔醒過來，發現自己身在中心醫院的病房而不是常去的私立醫院時，他就知道一定是家裏的資金出現了困難，因此更擔心起陸秉文的處境。
他這個兒子從小錦衣玉食，是被捧在心尖尖上養大的，平時斷他幾天零花錢都要哭爹喊娘地抱怨活不下去了，現在真到了一無所有的地步，老陸自然是擔心極了，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幹什麼傻事。
現在看見陸秉文活蹦亂跳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才鬆了一口氣。
“爸爸睡着的時候，有人欺負你嗎？”老陸問。
在父親面前，想起家裏剛被法院查封那幾天，所有朋友們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和遇到系統之前，碰上的那些趁自己落魄想來踩上兩腳的張文茂之流，陸秉文一陣突如其來的委屈涌上心頭。
但是看見老陸滿含關切的眼神，他還是吸吸鼻子，搖頭道：“沒有，我生活得可好了！”
像是爲了證明自己說的話，陸秉文還特地張開手臂，讓老陸能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依舊是大牌限量，手腕上還戴着塊幾百萬的表。
雖然這身行頭比起之前陸小少爺的排場是略顯寒酸了些，但怎麼看也不像是被欺負的落魄少爺會有的狀態。
老陸這才放心：“那就好。”
老陸好不容易醒過來，陸秉文又獨自在外面苦撐了這麼久，父子倆一見面，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話。
爲了解答老陸的疑惑，陸秉文把從他昏迷進醫院直到現在這幾個月的事情全部複述了一遍，包括爲什麼把他轉到公立醫院以及自己現在在學校研究所工作的事情。
至於說他哪來的那麼多錢又買房又買車，陸秉文謹記7436所說的保密原則，自然沒有泄露原因，而是編了個瞎話，說國外某個神祕的天使投資人看中了自己的身份和人脈，僱傭自己成爲在國內的投資代理人，幫他買東西和投資。
這樣的謊話肯定是瞞不過老陸的，陸秉文當然知道，他撒這個謊也不是爲了讓老陸相信，而是希望藉此讓老陸知道，自己有難言之隱。
好在他和老陸父子倆之間，還是有點默契的。
老陸在聽完陸秉文這個破綻百出的謊後，並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往病房門口處看了一眼，淡淡道：“既然一起來了，就讓他也進來吧。”
老陸說的他，陸秉文自然一下就反應過來是誰，隨着他的視線往門口瞥了一眼，然後回頭有些驚訝：“爸，你怎麼知道？”
“你爸雖然生病了，但耳朵還沒聾，”老陸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陸秉文一眼，頗爲嫌棄地朝門口擡擡下巴，“讓那小子自己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雖然早就猜到了老陸知道他們的關係後心情一定不會好，但現在這除了對段卓珩嫌棄一些，沒有其他任何過激反應，還是讓陸秉文有些摸不着頭腦。
懷着一絲困惑，陸秉文磨磨蹭蹭地出了病房。
段卓珩聽見動靜，馬上跑了過來：“怎麼樣，叔叔還好吧？”
陸秉文點頭，在段卓珩鬆氣松到一半的時候，給他拋下一個重磅炸彈：“我爸然後你進去，說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段卓珩還沒來得及松到底的一口氣，瞬間又給提了起來，瞪大眼睛：“叔叔讓我自己進去？！”
陸秉文也能理解段卓珩的心情，畢竟雖然老陸在自己面前是溫言細語的慈父，但在外人面前，可一直是殺伐果斷的陸閻王，更別說段卓珩現在還是拱了閻王好不容易再起來的大白菜的鄰居家小豬崽兒……
段卓珩眼皮輕輕顫了一下，被這麼一安慰，更害怕了好嗎！
狠狠嚥下一口唾沫，段卓珩強裝鎮定地跟陸秉文點點頭，同時在心裏不停默唸：他現在是病號打不了人，他現在是病號打不了人……
給自己鼓了一會兒勁兒，纔跟戰士上戰場似的憑藉着一腔孤勇拉開病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段卓珩一進去，陸秉文馬上把耳朵貼到門上，時刻注意着裏面的動靜，好確定在老陸想要動手的時候即使衝進去救人。
不過這次他的擔心好像並沒有派上用場，就着那一個姿勢，陸秉文聽了半天，脖子都開始疼了，也沒聽見裏面傳來什麼特別的聲音。
老陸不知道跟段卓珩聊了什麼，等陸秉文被允許進門的時候，就看見筆直站在牀邊的段卓珩表情有些嚴肅，眼眶也有些紅潤，像是哭過一樣。
而另一邊病牀上的老陸，倒是精神得很，還是剛纔的表情，眼眶也不見異常。
“你怎麼了？”陸秉文有些擔心地湊到段卓珩身邊，壓低聲音小聲問他。
段卓珩搖頭，似乎是覺得現在不方便講話。
然而頭還沒撥愣兩下，就被牀上的老陸白了一眼：“他一個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子能被我這個躺在病牀上的老頭欺負嗎？”
段卓珩一下頓住，把剛擺到陸秉文那邊的頭緩緩擺正，再次站成一個機器人，一動不動。
這行雲流水般的反應動作把自以爲非常瞭解他的陸秉文也給看愣了，自從重逢後，他還從來沒見過段卓珩這副似乎有些害怕的樣子，不僅在心裏默默給老陸豎了個大拇指並附帶一句威武。
像段卓珩拋了一個同情的眼神，陸秉文乖乖地不再去看他，坐到老陸牀邊，拿起一旁的水杯討好似的遞到他面前：“爸，說這麼久口渴了吧，喝點水。”
老陸假裝沒看見段卓珩那被罰站還不願意從自家兒子身上撕下來的眼神，輕哼一聲接過陸秉文遞來的水。
段卓珩在一旁罰站，陸秉文就坐在牀邊，兩人一直陪着老陸把今天的吊瓶打完。
等護士過來拔完針，已經將近十二點了，陸秉文用餘光瞥了一眼已經站了一個多小時軍姿的段卓珩，有些捨不得。
偷偷看了老陸一眼，佯裝不經意地開口：“爸，你剛醒，今晚我留下來陪你吧。”
言外之意，時間不早了，該休息了，某人也沒必要繼續罰站，可以先走了。
老陸挑了挑嘴角，把陸秉文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行了，你倆也不用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了，趕緊都回家休息吧。”
陸秉文替段卓珩鬆了一口氣，但自己還是先留下來：“讓他回去吧，我今晚留在這裏陪您。”
老陸把頭往旁邊一別，擺手表示拒絕：“趕緊走吧，我這兒有護士呢。”
陸秉文還想再說什麼，被段卓珩一把拉住胳膊，搖了搖頭讓他別說了。
“好吧，”陸秉文無奈，“那你有事兒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忽視掉他口中的“我們”，老陸笑着逗他：“回去珍惜你倆僅剩的幾天兩人世界吧，等改天我出院了可就沒了。”
陸秉文裝作沒聽懂他話裏的深意，乾笑兩聲：“哈哈，爸你瞎說什麼呢，我們倆現在住上下樓，鄰居，鄰居。”
他要裝傻，老陸也不挑明，笑笑不去戳穿。
回家的路上，依舊是段卓珩開車。
陸秉文坐在副駕駛上看了會兒車外的夜景，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伸手摸上段卓珩的膝蓋，關心道：“站了那麼久，很累吧？”
陸秉文掌心的溫度隔着不算太厚的西褲傳到了膝蓋上，被摸到的那條腿瞬間緊繃，段卓珩強作鎮定地舔了舔嘴脣：“沒，沒事兒。”
“真沒事兒？”陸秉文擡眼。
像是爲了試探他是否撒謊，那隻覆在膝蓋上的手很不老實地順着向上捏了幾下，邊捏還邊觀察着段卓珩的反應。
漸漸地，陸秉文發現段卓珩表情有些不對勁兒，捏在腿上的手也放慢了速度，退回一些，在他表情發生變化的那個部位用更大的力道重新捏了一次，眨眨眼睛：“這兒不舒服嗎？”
段卓珩覺得他像是故意的，倒吸一口涼氣，放緩車速，倒出手來一把將腿上那隻手按住。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