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站在我剛纔坐着的凳子旁邊，低着頭，雙手在那我大舅出售的那些香燭紙錢上翻找着，一下一下的，好在找什麼東西。
我有些奇怪，這麼晚了，爲什麼還會有人來買這些東西呢？
正常來說，過了下午六點，再進入陰氣很重的殯葬店，在人們看來，就已經有些不太激烈了。
所以，一般殯葬店，在晚上是很少營業的。
今天情況特殊，要不是我大舅還在外面，我早就幫他關門謝客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人家裏也許突然有親人去世，所以纔會在這個時間點過來購買這些喪葬用品。
拎着那一大碗麻辣燙，我小聲問他：“請問，你是要買什麼東西嗎？”
男人卻沒有回答我，依舊是低着頭挑選着那些東西。
我看見他的手翻過一個個香燭紙錢，他的鼻息冷哼了幾聲，看樣子似乎有些不屑。
一開始，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甚至我朝他走近的時候，他的反映好像是我完全就不存在。
他的態度，讓我也有些不滿，於是我乾脆朝他喊道：“你號，我們這兒的東西太多了，弄亂了不太好，你要什麼，我幫你找。”
大舅的店鋪裏的東西，我還是比較清楚的。
之前大學放暑假回家，大舅經常因爲有事兒，讓我幫他看着店鋪，所以，他貨品的放置，我一清二楚。
聽了我的話，這人好像還是無動於衷。
我終於生氣了，趕緊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正在翻動的手腕：“讓你別翻了，你怎麼不聽啊……”
在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我心裏一顫。
因爲我感覺自己抓着的，根本就是不人的身體，而是一個冰涼的，枯瘦如柴的屍體。
男人轉身，微微擡眼看向我。
與他對視的時候，我又嚇了一條。
這人從背面看着很瘦，但面向我的時候，我纔看清楚，其實他的臉，遠遠比身體看着更加乾瘦。
他的整個面部都已經凹進去了，皮肉貼在骨骼上，好像是長期營養不良。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的膚色。
這人的皮膚，慘白得像一張紙，兩片本應該是紅色的嘴脣，現在也是烏青的，看上去，就好像中了劇毒一樣。
見我阻止了他的動作，男人似乎有些意外。
他微微怔了一下，隨後收回了那些掙扎翻越紙錢的手。
我也收回手，把手裏拎着的麻辣燙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隨後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亂的那些紙錢。
平復下心情後，我對他說：“你要什麼，跟我說就是了，你這樣亂翻是找不到的，你說吧，是家裏要上墳還是有親人去世。你放心吧，我都能給你配到合適的。”
說話的同時，我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味道帶着一股濃重的土腥味，我向男子那邊湊近了些，確定這味道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我上下打量着他。
雖然這人面容枯瘦，但整個人還是很乾淨的，不像是從淤泥塘中出來的樣子。
我又再湊過去聞了聞，那撲面而來的味道，差點兒薰得我吐了。
果然，這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見狀，生氣得說道：“請問，你到底是來買東西還是幹什麼的，現在不是營業時間，你要是不買就出去吧，別耽誤我喫東西！”
說完，我坐了下來，打開了冒着熱氣的麻辣燙。
我想我確實是餓壞了，盒子一打開，早已經是按耐不住了，拿起筷子就“哧溜”一口，
菜餚裹着湯汁下肚後，我覺得自己終於是緩過氣來了。
喫下半碗麻辣燙，這男子還站在我跟前。
我再次看向他，下了逐客令；“你要是不買東西，就請出去吧，時間不早我得關門了！”
男子聽後，依舊沒有離開，只見他從剛纔一直撥弄的貨架上，拿起了幾件紙做的衣服挑了挑。
一邊喫東西，我一邊用眼睛瞟着他。
心想這人也真是奇怪，給死人穿的衣服，還挑得這麼認真，這東西最後都得成一把灰，不過就是走個形式，幹嘛這麼較真。
不過人家始終是顧客，既然他真要買東西，我也就不跟他計較。
和氣生財嘛。
抽出紙巾擦了擦嘴：“我們這兒款式挺多的，你隨便挑吧我，價格都不貴。”
在我說話的時候，這男人竟然把那些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劃了起來。那認真的樣子，還真像是在給自己選衣服。
看着他怪異的舉動，我放下了筷子。
終於，他選中了一件深灰色的“衣服”，滿意得點點頭後，他將那“衣服”摺疊起來，成一小坨後，將它放進衣兜裏。
男人掏出一百塊錢遞了給我。
看着那張錢，我沒接：“那紙衣服五塊錢，你給我一百的我哪兒有零錢找你，要不你掃碼支付吧……”
說着，我把擺在一旁的二維碼遞給他。
盯着那張綠色的卡片，男人愣了一下。
隨後他慘白的臉上好像閃過了一絲厲色。
他一把打掉我手裏的二維碼，隨後把那張錢放在了那堆香燭上。我叫了他一聲，而他再擡頭看向我的時候，凹下去的眼眶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燒。
我開始緊張，不知道這傢伙要幹什麼。
他雖然比我高一點兒，但身子骨着實是比我弱得多，待會要是真的幹起來了，我未必會喫虧。
不過這是大舅的鋪子，我好歹還是不能在這兒跟人打架。
見機行事吧。
就在我已經做好了各方面準備的時候，這人突然轉身大步離開了殯葬店。
我愣了愣，趕緊也起身跟着衝了出去。
時間已經到了八點半，這個時候的街頭巷尾，路燈已經都亮了卡麗，因爲麻辣燙店的關係，這條以前人流不多的街道，相對之前熱鬧了不少。
但那白臉男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站在原地，我左右看着，也還是沒再發現他的身影。
過了一會兒後，我悻悻地回到店裏。
關上店門後，我才又感到了肚子裏的街，於是想着回去把剩下的半碗麻辣燙給吃了。
就在這時我，我聽到了一怔“跐溜跐溜”的聲音。
回頭一看，有人竟然正埋着頭，喫着我的那一大碗麻辣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