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範的話，我這纔想起來，剛纔陳鋼離開麻婆川菜館之前，讓廚房裏還沒走的廚子許峯，替他給老範做這麼一道菜。
在“半陰”裏，我對於時間沒有一個確切的感念。
也不知道，現在廚房裏的許峯到，底有沒有幫陳鋼解決這個難題。
於是正要轉身去廚房看看。
纔剛一轉身，只見許峯已經端着一盤菜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遠遠的，我看不提清楚，只是看到那盤菜品，青白翠綠，帶着一點兒黃嫩，到底是什麼顏色，
當他把盤子放到桌子上後，我纔看清楚，許峯此刻擺在老範跟前的，竟然是一盤豆芽菜！
如果這就是許峯弄出來的東西，這也太草率了吧？
我不理解他爲什麼要炒一盤豆芽，畢竟老範要的，可是那老太監最愛喫的“龍鬚鳳掌”啊！
他用一盤豆芽菜來糊弄客人，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朝後廚看了一眼，陳鋼也正伸着脖子盯着這邊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裏充滿了得意，大概等着看一場好戲吧。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老範在看了那盤菜後，竟然拍手叫好：“好一個龍鬚鳳掌，清麗淡雅，這人世間有無數的廚子，只有今天算是真正有人把它給做出來了！”
老範好像很滿意。
我愣了一下，趕緊問道：“老範你之前跟我說過，龍鬚鳳掌，不是用鮎魚鬍鬚和雞的掌中寶做成的嗎？怎麼現在是這盤豆芽菜？”
老範一瞪眼：“豆芽菜怎麼了？這豆芽的鬚子，又長又細，難道不像龍鬚嗎？豆芽頭上的黃豆粒，一顆一顆的，我看跟那鳳凰爪子裏的肉，也差不多！”
“這，不是冒充嗎？”
老範哼了一聲：“冒充？那鮎魚須也不是龍鬚，雞也不是鳳凰，既然都是冒充，難道還能分出誰更高檔，誰更低劣？”
“可是……”我還是不太明白老範的意思：“這鮎魚跟雞，至少是個葷菜，一盤豆芽才幾毛錢的成本，用來冒充龍鬚，這也太……”
“所以說，你們這些俗人啊……”
老範嘆了口氣，他夾了一些豆芽起來，仔細看了看後又放下了筷子：“你們老是用物價來評定高低，錯過了好東西也渾然不知道，實在是庸俗。”
老範很不屑：“慈禧太后算什麼，她也不見得喫過什麼好東西！她怎麼就不庸俗了？”
我盯着那盤豆芽菜，心裏卻是冷笑了一聲：什麼庸俗不庸俗，我只知道肉比菜好喫。豆芽菜吃了沒營養，大魚大肉吃了才趕口。
正想着，吧檯那邊的老闆過來，聽到老範在表揚許峯。
於是老闆拍了一下許峯的肩膀：“許峯，晚上下班先別走，咱們一起喫個飯，我們打算在小喫街開個分店，到時候你去幫我們管理吧。”
許峯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往後廚走去的時候，我也跟了過去。
來到廚房，只聽陳鋼酸溜溜地看着許峯說道：“喲，要升官了？看來這盤豆芽菜功勞不小哦，以後要是發達了，可別忘了我這個老大哥啊。”
許峯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陳鋼你說什麼呢？什麼發達啊，我估計我這輩子也沒這個命。”
陳鋼愣了愣：“許峯你什麼意思，怎麼了？”
“老闆讓我去做管理，我只會炒菜，哪裏懂這些啊。”
一邊說，他一邊打掃起了竈臺：“陳鋼你還不明白嗎，這打工就是打工，老闆對你再好，也是看中你的有利用價值，萬一到時候我沒做好，還不是一腳就被蹬了！”
陳鋼盯着許峯：“這麼說，你是想自己單幹？”
許峯點點頭：“我是有這個打算。”說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不過這只是我目前的妄想罷了，開店得有資金，我哪兒有那麼多錢啊。”
許峯把炒過菜的大鍋，放在水池下洗了起來。
又拿起毛刷用力刷着，一旁的水龍頭嘩嘩流着，上面不鏽鋼的煙管油光鋥亮，正好反照出陳鋼陰冷的一張臉。
盯着許峯洗鍋的時候，陳鋼幫着整理了一下旁邊的碗底。
只聽，他幽幽地說着：“其實，你要找錢的話，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要找錢，其實很容易……”
許峯一愣，他看着陳鋼：“容易，這年頭，還有容易掙的錢？”
陳鋼眼睛閃着光：“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