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三十九顆，嘖，”林四年放好粉筆，“攢這麼多了，叫拉姆給你做點唄！”
南瓜兩眼放光，抱着小黑板，哈喇子就快要流出來了，“她老人家最近都往張阿姨花店裏跑，每天都回來得好晚，哪還有時間啊……”
林四年拍了拍南瓜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想起張阿姨來。
最近因爲張阿姨住院，拉姆每天都去花店裏幫忙，等張小瓊放學了拉姆纔會回錦裏，拉姆和林四年打過招呼了，說照看着搵紅溼的賬，怕南瓜一個人算不過來。
然而林四年每晚偷摸着上二樓去翻檯賬，發現南瓜沒一筆算錯了的，甚至哪間房是大牀房要加錢，哪間房窗戶採光不好要有折扣……南瓜全都心裏有數。
南瓜看起來不像是個一千一百三十九個數都數不明白的人。
話又說回來，自己不需要幫南瓜什麼忙，但是也不能添亂了，比如去張阿姨店裏薅羊毛的事就不能再做了。
他安慰南瓜幾句，下樓去了院子裏，左挑右選，摘了幾串一串紅，輕手輕腳地從後院進了特產店，插在特產店大堂的花瓶裏。
林四年正端詳着花，背後問：“今天是什麼花？”
林四年聞聲轉身，看見堯典正靠在門框上，應該是從洗手間出來，髮梢還是溼的，熟悉的淺色系的長袖襯衫，寬鬆的九分牛仔褲，光着腳，看起來恬淡又寧靜。
“一串紅，”林四年有些緊張，因爲一串紅不太適合做插花，“花店這麼早還沒開門，下午放學我去花店買點別的花。”
林四年一邊說，堯典正就一邊往屋裏走，隨手拿了一把木椅，走到林四年身邊時努了努下巴，“幫我把畫取下來一下。”
林四年問都沒問，照做，直到把畫取下來交到堯典正手上，看着堯典正把畫卷起來，終於忍不住好奇心，“這畫……你不掛了嗎？”
堯典正眼尾一掃林四年，繼而低下頭繼續卷畫，輕描淡寫說：“有活體版的，這個用不上了。”
林四年咬着脣，差點笑出聲來，心內歡呼雀躍，還努力裝着淡定，吊兒郎當問：“你喜歡什麼花啊？”
堯典正很不給面子，沒說自己喜歡什麼花，“不用換得那麼勤。”
“哦……”林四年應了一聲，慢吞吞地轉身，剛走出兩步，又毫無預兆地轉過身，對着堯典正，像是徵求同意似的說：“那我今天放學就不去花店了啊。”
堯典正已經卷好了畫，拉開了旁邊一個抽屜，低頭放畫，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這個嗯比上課鈴聲威力還大，林四年一蹦蹦出兩米遠，書包往肩上一甩，連林十一又起晚了都不計較，破天荒哼着歌上學去了。
A中也快期中考了，高三除外，因爲高三週考月考聯考各種考，已經沒有期中考的概念了。
爲了不讓學生們對考試麻木，老師們慣例在課堂上多提一嘴，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要在你最美好的年紀做着你八十歲都能做的事情等等，目的就是打雞血。
然而林四年一大早上已經打滿雞血了，壓根聽不進去老師說什麼，甚至在他最喜歡的英語課上開起了小差。
“Mr.Lin！”
英語老師叫林四年的英文名時總會重讀“Lin”，因爲高一進班時要求英語課上統一用英文名，大家都求助老師家長，想要取個好聽的名字，林四年裝逼，另闢蹊徑，說自己就叫“Mr.Lin”，大家愛叫不叫吧，把英語老師氣壞了。
偏偏林四年英語成績不賴，英語老師拿他沒辦法。
“大家好不好奇，課都上了半個鍾了，”老師用教杆遠遠地指着林四年的桌面，“Mr.Lin英語書都還沒拿出來呢！還畫什麼呢？給大家展示展示唄？”
林四年是根老油條，老師讓他展示，他就真敢展示，然而他滿不在乎拿起自己的草稿紙時，發現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典正典正典正典正……
英語老師氣得吹鬍子瞪眼，從講臺上走到了林四年邊上，拿起林四年的草稿紙看着，“典正？”
如果是亂畫塗鴉什麼的，英語老師一定會給全班同學展示一下Mr.Lin的作品，反正林四年臉皮厚，這事兒大家鬨笑一下也就完了，但是……典正，英語老師也犯了難。
林四年的同桌是語文課代表，扶了一下眼鏡框，一板一眼地和英語老師解釋：“上節課評獎試卷裏的文言文，拓展了一下《顏氏家訓·文章》，其中有一句‘吾家世文章，甚爲典正，不從流俗’。”
英語老師狐疑地看着林四年，見林四年毫無悔改之心，甚至還點了點頭，像是在佩服語文課代表上節課非常認真。
“英語課上不要做其他科目的作業！”英語老師甩下一句話，把滿篇的“典正”還給了林四年。
還好，沒蔫，明天下午換應該可以。
“這麼早？”
堯典正居然在家，又是從洗手間出來，臉色有些白，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林四年趕緊幾步走過去，想伸手去扶一下堯典正，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皺着眉問：“你怎麼了？人是蔫的。”
堯典正慢慢地坐到躺椅上，閉着眼說：“跟你學的，今天學着點外賣，應該是喫壞肚子了。”
“啊？”林四年心疼死了，又自責，他是個土貓，腸胃好，每天喫土都沒問題。
堯典正麼，一布偶，稍稍喫差點就喫壞肚子了。
“那你……”林四年絞盡腦汁，最後擠出幾個字來，“多喝熱水。”
堯典正閉着眼睛笑，看起來好像沒有沒有那麼難受了。
林四年找不到合適的進度，總不能現在走過去給堯典正揉肚子吧，好像……還不到那個時候。
反正還早，林四年又衝到院子裏，扶起自行車，飛去了農貿市場。
今天拉姆也在，一老一小在二樓廚房裏雞飛狗跳好一陣，林四年終於捧了一碗小米粥下樓。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林四年找了個凳子，把小米粥放在堯典正身邊，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坐旁邊，撐着下巴看着堯典正。
他知道堯典正沒睡着，可是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按照他的性子，可能就是推一把堯典正，甩一句“哎，起來喝粥了”這樣的話。
可是他說不出口，堯典正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毛就會順很多，沒有道理，堯典正可能天生就是林四年的順毛劑。
“你是不是什麼都不會啊？”堯典正問。
林四年立馬反對，“什麼叫我什麼都不會啊？我什麼都會好不好！”
“我不是說這個，”堯典正憋着笑，睜眼從躺椅上坐起來，端起粥用勺子攪着，“我沒有那麼難受，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
林四年嗯了一聲，呆呆地看着那碗粥。
磁勺撞擊着瓷碗，噹啷噹啷的，眼看着熱氣兒都快被攪合沒了，堯典正就是不喝。
“你倒是快喝啊！我親手煮的！”林四年急了。
堯典正笑了一下，“這就對了。”
堯典正說完，舀了一口粥進嘴裏，細嚼慢嚥的，一直盯着林四年看，像是茹毛飲血的獅子，慢條斯理地撕咬着嘴裏的鹿，眼睛還盯着不遠處的羊，琢磨這喫完嘴裏這一口就把羊也給解決了。
看得林四年心裏發毛。
堯典正喝了好幾口粥，都是直接用勺子往嘴裏送，眼睛就沒從林四年身上移開過。
林四年當然知道堯典正在看他，但就是不敢和堯典正對視。
處對象嘛，牽手擁抱接吻上牀，就這幾步，牽手擁抱都有了，就等下一步了，可是中間怎麼銜接，林四年沒招。
還是經驗太少了，幾乎爲零。
正漫無邊際地想着，一勺粥突然伸了過來，林四年嚇了一跳，差點對上眼，趕緊擡眼，不得不和堯典正對視着。
堯典正把粥送到了林四年嘴邊，用勺子邊擠開了林四年的嘴脣，很強硬地把粥灌了進去。
反正林四年一動不動，牙齒輕輕鬆鬆就被撬開了。
堯典正動作強硬，聲音卻溫柔得要命，他笑着說：“你真的什麼都不會。”
說完，他收回勺子，勺子裏還有半勺粥，沒能灌進林四年嘴裏的，堯典正看都沒看，直接伸進嘴裏，很自然地吮了一口。
林四年眼睛瞪得老大，和瞳孔一起變大的，還有不老實的下身。
他心裏在鼓掌：妙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這不就銜接了嗎？
但是，很尷尬的是，黃昏，小米粥，相對而坐，堯典正餵了一口粥給他，多麼溫馨有愛的場景，自己居然硬了，實在太不是個東西了。
眼看着堯典正又舀了一勺粥，馬上就要送到自己嘴邊了，林四年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說話都嘟囔起來：“我能先回去洗個澡嗎？”
堯典正掩不住笑意，微微一點頭，“洗啊。”
林四年在自家洗手間面壁了十分鐘，終於把自個兒解決了，又怕時間拖得太長惹堯典正生疑，沐浴液都沒用，直接用冷水澆了一身，渾身還冒着涼氣兒就套上了T恤。
林四年眼睛發炎的毛病差不多好了，今天把隱形眼鏡都戴上了，洗澡也沒取下來，他很清楚地看見鏡子上，沒衝乾淨的點點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