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他說自己在派出所,堯典正馬上回了一句“等一下”,然後就掛斷電話了。
“等一下”是什麼意思?是來還是不來?
林四年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覆,又不敢再打過去,所以緊張得不行。
如果等了半天,堯典正沒來,那豈不是很尷尬?他倒不是在意自己今晚能不能回家,只是在意他和堯典正還有沒有挽回的契機。
等了不到半小時,林四年聽到了有人跑動的聲音,他一擡頭就看到堯典正從派出所大門的方向跑了過來,頭髮都跑亂了,胳臂上搭着白大褂,應該是掛了電話一邊跑一邊脫,沒來得及放回診室裏。
林四年猛地站了起來,眼睛一酸,想哭又想笑,然而既沒哭也沒笑,只是緩緩地坐了下去。
副所長恭候多時了,他先前不知道林四年一通電話能把哪尊大佛給請來,現在一瞧,竟然是個年輕男人?看起來也就二十三四吧,像個剛本科畢業的學生。
應該不是班主任,哪個高中班主任能這麼年輕的?
副所長帶着狐疑,親自上陣,先有模有樣地喝了口茶,點點頭,示意堯典正坐。
堯典正盯着林四年看了好久,確定林四年暫時沒有受到什麼人身傷害時才放了心,坐在了副所長對面。
副所長說好了按規矩辦事,但事實顯然不是這樣的,他和堯典正對視着,開頭第一句就不合規矩:“你是那小子什麼人?”
林四年插嘴:“我表哥!”
“插什麼話!老實點!”這句話終於有了點副所長的威嚴。
堯典正同時也看向林四年,然而他不會撒謊,只能艱難地沉默着,就當是默認了。
“表哥……”副所長對林四年媽媽那邊有些什麼兄弟姐妹不清楚,所以也無法判斷是真是假,只能姑且相信,又問:“是你在負責照管他?”
堯典正對這個問題還蠻有信心,點了點頭:“是。”
副所長對着林四年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林四年挪過去,和堯典正並排坐着。
“交代一下今天一整天的行蹤,去哪了,做了什麼事。”
林四年猛地擡頭瞪着副所長。
他早就該知道,這羣人仗着和他爸爸是多年的好友,已經多次干涉林四年的私人生活了,現在連去哪兒了做什麼了也要管!
但是也怪不了別人,他現在面臨被拘留,從法律上來說他不佔理,他要是敢反駁,別人“錄口供”三個字就把他堵回去了。
可是,怎麼早不問晚不問,偏偏現在堯典正在的時候就問了!
唉……也怪自己,今天是週五,自己手斷了,渾身也髒兮兮臭烘烘的,誰會相信是在學校弄成這樣的?
林四年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回:“新都。”
“哦……”副所長幽幽地示意旁邊的民警做筆錄,“逃課去玩?”他說着,還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堯典正,意思大概是“聽見沒?逃課出去玩,回去要怎麼收拾,做家長的看着辦吧。”
然而堯典正的眼睛並沒有看副所長,而是釘在林四年的右臂上,他看出來了,林四年的右臂不對勁,看起來毫無生氣。
副所長又問:“右臂,怎麼弄的?”
“根據地鐵站工作人員和監控記錄顯示,你進站時手臂就這樣了。”
真是個老狐狸!林四年恨得牙癢癢,終於說:“路上打架打的。”
“喲!”副所長喜大普奔,“記上記上,這又是一樁啊,打架鬥毆,記在個人檔案裏!”
“和誰打架?”副所長刨根問底。
林四年乾脆撂老底了,“和幾個小孩兒,搞校園霸凌。”
“喲!”
副所長剛喲了一聲,堯典正就插了句話,臉色也不太好,“誰叫你管他們的閒事了?”
林四年哪想到堯典正會問這麼一句,嚇得一哆嗦,扭頭瞪着堯典正看。
副所長上身往後一仰,抱着茶盅,一副好戲即將開場的樣子。
“你車呢?”堯典正又問。他知道林四年出門必騎車,今天一大早就騎車出門了,然而卻不是去上學,那麼車呢?
“壞了,拿去修了。”林四年扭回頭。
關於車,副所長就比堯典正更加了解了——林四年特別愛惜他的自行車,怎麼輕易就讓它壞了?
“車怎麼壞的?”副所長接着問。
林四年哪受過這種“嚴刑拷打”,一不做二不休,閉着眼睛回答:“路上被車撞的!”
堯典正側了一下臉,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問了,輕聲問:“警官,我還需要做些什麼?什麼時候可以帶他走。”
“還想走?拘留!罰款!一個都少不了,還想着走呢?真行!”
副所長雖然是個滑頭,以看好戲爲枯燥生活的調劑之一,但作爲長輩,他也擔心林四年的手臂,反正目的也達到了,林四年這次應該能長記性——看他剛剛被質問得嚇成那個慫樣兒就知道了。
林四年跟在堯典正身後走出派出所,接着上了一輛出租,直到在醫院下車,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林四年無法判斷,堯典正是生氣更多,還是尷尬更多。
一走進醫院大門,堯典正就把自己的白大褂穿上了,輕車熟路地往急診樓走。
林四年一直跟在後面,發現堯典正的腿是真長啊,加上及膝的白大褂加持,走路帶風,林四年險些跟不上。
腿上有傷,一走快點就痛,更趕不上了。
急診的護士看了一眼堯典正,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問:“新同事?沒見過你啊?”
“隔壁門診樓的,剛來不久。”堯典正客套地回了一下,然後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掛號單,回身把身份證還給了林四年。
林四年趁機偷瞄了一眼,堯典正的臉上還是像覆了一層霜似的,不好說話。
急診外科的護士差不多都認識林四年,相關的程序林四年也不能再熟了,打石膏上夾板,林四年全程哼都沒哼一聲。
不是他裝堅強,而是真的習慣了,骨折的痛也就那麼回事兒,忍忍就過去了,反而是腿上的擦傷讓他痛得有些難受。
然而堯典正又一直站在他後面,他不敢說。要是堯典正不在,他就厚着臉皮讓醫生給他處理一下了,但是堯典正在就不行,要是被發現了腿上還有傷口,他覺得堯典正的臉色可就不止上一層霜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