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星遠說喜歡的那個人是他時,艾斯利的內心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狂喜。
那一刻彷彿有無數只力大無窮的手在撕扯着他的心臟,像是要把他的心挖出來給星遠看。
記憶卻讓他冷靜下來。
他笑了,再次變得隨意。
他們隔着的又怎會只有身份和距離呢?
他做夢都想得到的少年的告白又怎麼甘願拒絕?
只能裝聾,假裝自己沒聽到。
這樣,也不算拒絕。
不過,半年過去了,說不定星遠已經知道了吧?
也好,能斷了念想。
時間能沖淡情感,更何況那小孩怎可將他下半輩子搭在他這個“死人”身上?
這麼久不見了,今後至永遠不來也是順理成章。
半年來,艾斯利早就不在那片城池裏。他從南向北,右西至東,原來“家”的方向已經變得模糊。
今日風沙很大,艾斯利獨自一人站在荒漠中。他底盤很穩,身形不動。
忽然,他似乎聽到了熟悉但很久沒有聽到過的腳步聲。
他迎着風轉過身。
黃昏下,身形消瘦滿是憔悴的少年黑着眼圈愣愣地望着他。
也不知道這孩子趕了多少路,頭髮亂糟糟掛着樹葉,臉上多了很多道細小的傷口。
少年一看見他眼眶就紅了。
艾斯利哪兒還敢站着?
他飛快地走了過去,邊走邊脫下外衣。
他將外衣披到少年身上,掉下去的那件也沒撿。待披上後,他聞到了少年身上久違的氣味。
艾斯利頓了頓。
少年低下頭忽然抱住了他,抱得非常緊。
艾斯利一時無措,卻聽到寂靜下壓抑的哭腔。
艾斯利愣住了,他靜靜地站着直到少年將情緒發泄盡。
天色漸暗,少年的哭聲越來越小,環住艾斯利腰的手臂也越來越松。
他放下手,輕輕擡起頭,眼眶發紅,眼中佈滿紅血絲,卻看不到淚痕。
艾斯利心裏一動,慢慢揪疼至襲上全身。
他走南闖北自然見過,這是少年淚流乾了。
他握着對方的手,卻聽見對方抽痛一聲,下意識將手向後縮。
艾斯利察覺到不對,他低下頭,斷裂的指甲與指尖的破痕異常刺眼。
他手顫了顫,也只能鬆開。
夜晚,星遠神情低落地坐在艾斯利懷裏。艾斯利一手擡起星遠的手掌,一手蘸着藥粉耐心地給星遠包紮。
星遠從一回去就拒絕治療,哪怕越熙強烈要求也無濟於事,因而這傷便拖到了現在。
星遠低聲跟艾斯利講述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艾斯利“嗯”着迴應。
處理好傷口以後,星遠靠得離艾斯利跟緊了些,艾斯利想往後退卻也無處可退。
星遠說:“我真的不能真實見到你了嗎?”
艾斯利語氣平淡,“見不到就見不到了。”
星遠咬了咬嘴脣,眼眶又紅了。
艾斯利深吸了一口氣,他撇過頭伸手捂住了星遠的眼睛。
星遠又道:“我喜歡……”
“睡覺吧。”,艾斯利打斷了他。
睡覺時,星遠賴着不願意走,艾斯利無奈,只能任由其坐在自己腿上。
艾斯利看着他一半不認識的書,一邊去挑星遠頭頂的落葉雜絮。
等將少年的頭髮捋到無物可捋,少年也沉沉地睡了。
艾斯利坐在原地一夜未眠。
燈火搖曳,帳篷上映出了一人的影子。
艾斯利雖抱着星遠行動很是不便,但他沉思了會兒,還是拿出了一張乾淨整潔的好紙,拿起羽毛筆落筆道。
[此信我翻寫了無數次,用於組織措辭以及練好字給後人留下好印象,最後刻於甲殼上以便傳世。
我人死不足惜,我只有一個心願,懇求後世之人善待他。
可能我死之後數年,在人們的記載上我終生未婚。其實不是,因爲我喜歡男人。
他是我的寶藏,生前不敢高攀,死後不敢玷污。
我此生唯一在乎的就是他。若能護他周全,我屍身任由踐踏。
我不在乎名利,只求骨灰在他身邊安葬。
他來自遙遠的星空,我觸摸不及,望數萬年後與他再遇。
落筆:艾斯利·斯達爾]
艾斯利寫完以後,很多字不會便空了下來,最後將寫好的稿件壓在文件最底下。
那晚,他聽着少年沉穩的呼吸聲,外面是呼嘯的狂風。
星遠醒來後一仰頭,對上的便是艾斯利望着他的漆黑的雙眼。
猛地與少年對視,艾斯利不自覺偏過頭,亡羊補牢。
星遠沒有放過艾斯利的小動作,他湊了上去揪住了艾斯利的衣領,湛藍色的雙眼緊緊望向艾斯利臉上的細微動作。
艾斯利卡住,他垂下眼皮眼眸晃動似在逃避,星遠卻將眼睛湊到了他視線內。
艾斯利再怎麼避閃,卻也躲不過少年的探尋。
他被堵得無路可退,隨後重重舒了口氣,擡起眼皮對上少年的藍眸,從心回覆道:“我喜歡。”
少年“嗯哼”了聲,兩側脣角不自覺揚起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擡起藍眸,明明亮如星辰卻硬是擺出了富家少爺的矜貴。
哪怕星遠頭髮亂糟糟,他依舊擡起頭一字一頓認真道:“好的,我剛好也很喜歡你。既然我們情投意合,那我們在一起好嗎?嗯?”
少年雖長得清秀無害,但最後一聲反問帶的氣勢很能哄人。
清朗的嗓音中暗含逼迫,艾斯利被懟得無奈,只能掛着笑答應。
星遠仰起了頭,手卻環住了艾斯利的腰。
當天,他們在外面轉了一圈。
星遠想離艾斯利近一些,艾斯利卻一直向旁邊挪去。
星遠將艾斯利望着好幾眼,最後捏住了對方的衣角。艾斯利無處可避,他只能呆在星遠身旁。
星遠仰起頭望着他們兩個之間的間距,疑惑地問:“爲什麼你不把手臂放在我的肩膀上?”
艾斯利垂下眼眸笑道:“我把手臂放到你肩膀上那和懸到空中有什麼區別?我總不能放下手臂讓它穿過你?”
星遠抿了抿脣,“我總覺得你是在哄我。”
艾斯利舉起了雙手,笑眯了眼,“哪有?”
他手指蜷了蜷,遲疑了半天他才垂下手輕輕落到少年的頭頂慢慢揉了揉。
星遠頭皮酥癢,他仰起頭,睫毛碰到了艾斯利的手心。
那隻大手迅速挪開,不見了影子。
星遠轉過頭看向艾斯利神色不顯的面龐,眉頭輕輕皺了皺。
夜晚,艾斯利幫忙將星遠打理乾淨。他摸着星遠臉上細小的傷口,手掌硬忍者沒有用力。
星遠感覺到自己的臉宛如被低配版砂紙磨過,那是艾斯利手上的粗繭。
星遠突然問艾斯利,“你知道抱我是什麼感覺嗎?”
艾斯利聞言,揉了一把星遠的腦袋,無奈笑道:“……我們又不在一塊,我怎麼抱你?”
艾斯利沒把星遠的話放在心上,星遠卻輕聲且篤定道:“你可以在夢裏抱我。”
艾斯利頓住了。
夢裏的場景和現實沒有太大區別。晴空下,星遠靠在柱子上正等着艾斯利抱他。
艾斯利在烈日下站了很久,半天不動。
星遠狐疑,“你怎麼不動?難道之前……是在安慰我?”
艾斯利低下了頭,他深吸了口氣,總算是走了過去。
星遠還沒有再開口,他便被大力摟在了懷裏。
少年身體的棱骨撞入艾斯利懷中。因爲星遠常年體弱,一些地方在艾斯利碰起來還是軟的。
他閉上眼睛,下巴搭在少年瘦弱的肩膀上,他的雙臂從不使力到緊緊鎖住,用力將少年勒入懷中。
隔着衣服,他能感受到少年溫熱的體溫。
星遠沒想到艾斯利的力道會這麼大,他的骨頭差點被勒斷了。
他仰起頭,望着對方帶有薄薄鬍渣的下巴,輕輕聞了下。
艾斯利如觸電一般瞬間鬆開了他,並向後退去。
對方身材高大,在光照下轉過了頭,星遠看不到對方的神色。
好奇涌上星遠湛藍色的眼眸,他問:“你爲什麼要躲開?”
艾斯利聲音低沉,語氣不含情緒,“不適應。”
星遠默了默,壓低聲音道:“我們多親幾下就適應了。”
艾斯利:……
他深呼吸,依舊沒有轉過頭。
星遠見艾斯利沒反應,他向艾斯利走近,艾斯利見狀向後退幾步。
星遠一臉認真地向艾斯利靠近,艾斯利只能連連後退。
直到艾斯利靠上柱子,其只能停下。
艾斯利一直不看向星遠,星遠頓了頓,他湊了上去,在粗糙的面龐上落了一個吻。
星遠只將注意力集中到艾斯利臉上,沒有注意到艾斯利的耳根。
星遠望了艾斯利許久,他目光清澈地問:“你爲什麼不親我?”
艾斯利喉結滾了滾,“……我沒刷牙。”
其實他在睡覺之前將牙刷了四五遍。
刷牙是星遠教給艾斯利的,以前艾斯利習慣漱口。
星遠頓了頓道:“我不介意。”
艾斯利抿了抿脣,有些不自在。
星遠停了一會兒,他突然摟過艾斯利的脖子,踮起腳尖用額頭碰上艾斯利的額頭,費力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