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程錚的身上，邱尚書沒有看到這點。
那麼……就稍稍爲程鈺開脫一些吧,也算是報答了程錚此番的恩情了。
邱尚書知道自己這麼做或許並不厚道，畢竟程錚如此付出，想要的必定不會只是幾句含糊不清的話語，但邱尚書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回報了。
如此,只是一瞬間的遲疑之後，邱尚書就起身了。
他靜靜地往前走了兩步,因爲最危險的地區已經被程錚劃到自己的範圍內了,所以他不用費多大的勁就找到了一個還算乾淨的地方，可他到底不敢如此放肆，就微微的向旁邊移了一移,只找到一塊兒碎片將自己的腿腳壓上去：“微臣領旨！還請陛下息怒，萬萬保重龍體。”
皇帝：“……”
眼下他卻是顧不上邱尚書說什麼了,畢竟程錚的行爲着實出乎人的意料,因此皇帝竟是眯了一眯眼睛，只往程錚身上看去。
只也不過一眼罷了,此時邱尚書一出聲,皇帝才彷彿驀然回神的模樣，眼神剋制不住的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就看着邱尚書道：“息怒？你卻說說眼下這事兒朕如何能不氣？”
這雖依舊是一句帶氣的話,但到底是能夠讓旁人說話的語氣了,因此邱尚書不由就鬆了一口氣：“回陛下的話兒，今日三皇子帶人來到刑部……”
“廢物！”卻不想皇帝就在這一句話之後就遽然爆發了：“你堂堂刑部，竟是連一個人都攔不住，翌日若是真有那來劫獄的，你還真將犯人拱手交出去不成？”
邱尚書：“……”
別說什麼堂堂刑部了，來的還是堂堂皇子呢！別的劫獄的人有這麼高的身份嗎？！
只他也知道這話說不得，因此他竟是一點都沒有接皇帝的話，而是徑直道：“三皇子這般行事果真駭人聽聞，只好在那時左侍郎恰恰正在附近，聽得喧譁不由就前去查看一二……他是認得幾位皇子的，因此爲防止事情鬧大讓人看了什麼不該看的去，便就做主將三皇子一行人迎了進來。”
皇帝聽了這話，繃緊的背脊竟是不由自主的一鬆，但嘴上卻依舊不肯饒人：“迎什麼迎？你們好歹也是刑部主事，就這麼將不懷好意的人迎進去？依着朕看果真荒謬！怪道有人敢去劫你們呢！””
邱尚書：“……”
他只能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好在出了一口濁氣之後，皇帝也到底知道做下這事兒的是自己的兒子，那嘲諷的話語便就有些後繼無力，因此只哼了幾聲便就轉而道：“你們既是將人……咳，迎進去了，那怎麼又鬧將起來了？聽說……程鈺真是將你們刑部大牢給圍住了？”
聽到皇帝這麼一說，便是邱尚書再有準備，此時也情不自禁的一哆嗦：爲什麼？因爲他也想不到程鈺會是這樣的油鹽不進好嗎？
程鈺大鬧刑部大門的事兒邱尚書得到消息時已經有些晚了，但等到程鈺被左侍郎迎進來，那邱尚書便是再不聞窗外事兒此時也被驚動了，也就忙忙的出來了，親自向程鈺討饒，只道程鈺有什麼要求他們儘量達成，但有話也要好好說，因此這帶來的人是不是……？
卻不想他說什麼都沒用！
那程鈺卻是一口咬定這幫扣押在刑部的坤寧宮人已是被人盯上了，又言他們可是皇后一事的重要人證，斷不能有些許的紕漏因此若是刑部看不住人，那自己就來幫刑部的忙吧！
皇帝只聽得瞪大了一雙眼睛，眼珠裏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也難怪他此時難以置信，便是當時的邱尚書心中也是懵逼的：刑部看不住人？刑部哪裏看不住人了？這話不是衝上來打刑部上下的臉嗎？
而許是見邱尚書不願相信，程鈺竟是簡潔道宮裏的娘娘都是沒了，這禁軍都看不住的事兒難道刑部的衙役就能看住了？
邱尚書：“……”
他好懸沒有直接昏過去！
宮中的娘娘沒了？是說皇后娘娘沒了還是除了皇后之外又有娘娘被……？
只他到底還沒被嚇昏頭，這問題他當時就不敢問程鈺，眼下更是不敢說出來刺激皇帝，如此再是一想，竟是閉了嘴不言語了。
只便是明白了這點，那憤怒的火焰卻是不降反升！
並不是爲程鈺知道這事兒而憤怒，而是爲程鈺知道這事兒之後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在皇帝心中皇后已經是一個棄子了，所以便是出局了也不可惜，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幫着皇后保住一些最基本的名聲罷了……這還是看在要繼續利用程鈺的面上。
但程鈺不同，程鈺還是皇帝手裏的棋子，是重要的還即將會有大用處的棋子，所以皇帝無法接受也不能理解程鈺爲什麼要這樣在自己的局面上反手重重向着執弈人一擊？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同樣也會自毀前程嗎？
……
…………
就在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跪在地上的邱尚書也能感覺到那股子從皇帝身上傳遞過來的凝重至極……甚至於矛盾到肅殺的氣息。
但正如皇帝無法理解程鈺的所思所想，此時的邱尚書也錯誤的估計了皇帝如此矛盾的原因
這也很好理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皇帝這樣喪心病狂的，邱尚書素日裏在官場上再是汲汲營營，在家之時也算是一個正常的父親和丈夫，對妻兒的管教雖是嚴厲了些，也做不出將至親之人待價而沽甚至當做工具來消耗的舉動。
就是這樣的差距，使得邱尚書對皇帝心態的揣摩不免就產生了些許的偏差：在邱尚書那顆堪稱正常的大腦看來皇帝只是在傷心，是在單純而簡單的爲三皇子的衝動忤逆和不計後果而傷心難過。
這一發現使得邱尚書幾乎就要嘆息了。
將心比心，若是邱尚書自己的兒子做出這樣的事兒，他一定會在把那小子打個半死之後再揹着人實實在在的哭一頓的……皇帝便再是高高在上，當他爲人父的時候，那一片舔犢之心也總是不會異於常人的。
就是因爲這一份錯誤的判斷……或多或少還夾雜着方纔程錚行爲帶來的震撼，使得邱尚書心中的天平不由得產生了些許的偏移。原本的計劃中他是準備堅定不移的將所有的責任盡數推到三皇子身上，以此來推卸掉刑部所有的過錯的，可現在，在剛剛的那一剎那，他不由得……想要爲程鈺開脫一二了。
畢竟皇帝看上去還是捨不得程鈺的……三皇子再怎麼說也是皇帝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啊！便是做錯了事兒，皇帝當真又能狠下心腸嗎？且程鈺又才失去了母親，便是看在他失母之痛的份上，皇帝也會寬待一二吧？
所以自己若是要用程鈺來做那個擋箭牌……卻也要看皇帝願不願意自己用他的親兒子來做筏子呢！
再有便是對程錚的忌憚了。
邱尚書不願將程錚列入考慮範圍，卻又不得不去想去思索：程錚方纔的行爲着實詭異，但好在皇家的人做什麼都是有目的的，因此邱尚書只要往這方向去想那多半就不會出錯！
而細細想來，會讓程錚做出這等子不惜自傷的行爲……大抵在於程錚想要拉攏自己吧？
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困難的答案，刑部便再是和兵部吏部和戶部無法相比……終究也是六部之一！且眼下刑部正是二皇子喫不下吐不出，又牽涉着三皇子和皇后名聲清白與否的時候，程錚若是能將刑部拿捏了，旁的不說，只說讓這兩位皇子兩三年不能翻身還是可以做到的。
那可是整整兩三年啊！皇位之爭，一瞬的功夫都能千變萬化，這兩三年已足夠程錚做多少的事兒？
但可惜，很可惜。
可惜程錚的捨己爲人能夠引起邱尚書的感激，卻無法帶來邱尚書的忠心。
但就這樣對程錚的示好不屑一顧？
邱尚書也做不到。
不是因爲良心，而是因爲無奈：程錚的示好是明明白白的，他甚至於直接明白到了皇帝的面前，明白到沒有一點掩飾。
所以不止邱尚書會注意到程錚行爲間的異常，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皇帝都會注意到！然後再猜測程錚爲什麼這樣做。
這竟是在無形中就將邱尚書往絕路上逼呢：便是他無意於程錚又如何？只要皇帝這樣認爲了，那他便是無意也會被迫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