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湊過去扯了扯猶自呆滯的倚畫的衣袖,就對着木愣愣回頭的倚畫道：“姐姐沒曾想會是這樣？”
這樣？哪樣？看徐蕭氏那彷彿要打徐氏屁股的模樣也不成樣啊！
於是回過神的兩人連忙就去追，只不想眼下徐蕭氏卻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的行動力陡升，瞧着是個小老太太在蹣跚前行，可卻猶如踩了凌波微步一般，後面這羣人愣是緊趕慢趕都追不上！
……便就一個人走，一羣人追。
只大家本就是在玉瀾堂的前面說話兒，距離院子也不過就是幾步路的距離罷了，因此不過一追一逐之間就跨過了院門的門檻兒，也因此徐蕭氏擡頭間就看到了徐氏殷切期盼的臉。
此時已是秋日了,陽光便就沒有那般灼熱了,只京城位於北地，秋日裏的風又幹燥又劇烈，只叫人覺得面上有砂紙在磨,因此徐氏這些日子也不愛出屋子等到今天太醫來一摸脈,便是下人也不敢叫她出屋子了！
此時徐氏便就在那廊下站着,身上一聲家常的褙子，又批了一件秋香色的夾層披風，只那披風卻是鬆垮垮的就攏在肩膀上，此時風一吹，立時順風拉出一段纏綿的幅度，飄飄揚揚間只叫徐氏整個人看上去都要凌風而去了。
……也叫徐蕭氏只覺得自家的女兒受委屈了：瞧着一陣風就要飛起來的模樣,可不是瘦慘了嗎？
也顧不得行禮了,只兩步上前就在徐氏也伸手迎向自己的時候牢牢將徐氏的手握住,只感覺到那雙手依舊纖細柔美不見絲毫的老繭疤痕,又有那溫度也是微微的灼熱之後才能緩了心開口：“我的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但娘來了，斷然不會讓你再委屈了！”
徐氏：“？？？”
她……能求個前情提要嗎？
恰好這時程曦等人也追上來了，程曦更是一眼就看出徐氏那殷切期盼和深情回望之下的茫然來：頓時知道這就是倚畫那烏龍話語造就的烏龍連鎖了。
於是只在倚畫的衣袖處又拉了一拉，登時叫正準備下跪請罪的倚畫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裏，而程曦自己便就合身撲上去，只對着徐蕭氏撒嬌道：“外祖母你過分！便是再想着孃親，也不該丟下曦兒一人啊！”
徐蕭氏愣了愣，這纔回神，一回就神想到自己竟是先將當朝郡主甩在身後一路急行，又見太子妃卻不行禮……
那面色登時就變了，只慘白着一張臉就要對着程曦跪下：“臣婦……臣婦有罪！”
程曦再不想自己撒個嬌叫徐氏母女不會注意到倚畫也能鬧出這等效果來？登時就嚇得直去扶徐蕭氏，只託着她的身子不讓她跪實了：“外祖母切莫這樣……您且瞧瞧孃親，若是您真跪下了，孃親又哪裏能安好？”
那徐氏見母親要跪下，確實哪裏又能安好，要不是程曦快了一步，只怕這時候攙扶着徐蕭氏的就是她了！
一見徐蕭氏的目光在程曦的話語之下再度向自己轉過來，徐氏忙着連連點頭：“曦兒說的極是，母親若真要女兒好，便就別這般了，不然女兒心裏……”
就說得在場人心中皆是一嘆，徐蕭氏便是說了一聲禮不可廢，卻也到底沒敢堅持，就在程曦的攙扶下起身，只對着徐氏道：“這裏風大，娘娘不宜久站。”
徐氏便再是有滿腔的話語，此時見了徐蕭氏那心也就安了，便就回握住徐蕭氏的手道：“母親說得很是，您也年紀大了，這一路匆匆而來可是累着了您，進屋用杯茶罷。”
母親倆人且含着眼淚對看了一眼，又一人一手摟了程曦，這纔在衆人的張羅中進了廂房，又則程曦知道自己方纔的話兒竟是在誤解之上又造成了新的誤解，便也就不敢再開口了，只乖乖的做個聽話兒的小孩子，叫進屋就進屋，叫坐下就坐下，叫喝茶
……還是放下吧。
不過程曦雖是對這茶水不感興趣，但徐蕭氏正是要打探徐氏生活品質的時候呢，因此哪裏會放過這樣重要的信息？
不由就將那茶水捧在手中，只用一種研究的心理細細看來。
這卻是一碗八寶茶，入口甘甜。碧綠的湯麪上飄浮着兩朵嫩黃的菊花，其下則是花旗參、甘草、枸杞子和紅棗。參片白嫩，甘草微褐，枸杞子和紅棗則紅潤而飽滿，瞧着都是上等的品相。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這茶中並沒有桂圓，但咽入口中時卻另有一種微微帶着些果香的甜膩滋味，徐蕭氏細品了許久，這纔有些遲疑道：“這茶水裏……可是參入了梨？”
“正是呢！”倚畫就上前笑道：“近日天氣乾燥，不宜用桂圓，但這般茶水不免就失了味兒，因此小廚房便就將那上好的雪梨榨出汁來，混入這茶水裏，老太太嘗着可好？”
程曦手裏也捧着一杯茶水，聞言很是不要臉的將自己的腦袋湊到徐蕭氏面前：“正是您的寶貝外孫女我呢，不知外祖母要給我什麼好東西？”
頓時叫徐蕭氏詫異了，就忙不迭的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只將程曦摟在懷中，且用一隻帶着些陳年老繭的手指細細的拂過程曦的眉眼，這才愛不迭的在她的額角親了親：“果真是皇家教導出來的孩子，才這般小就有這樣靈透的心思了……不是我說，只把你都比下去了。”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着徐氏說的。
她瞧着卻也不甚在意的模樣，只將茶盞也放下了，這才拭了拭嘴角，就用一種波瀾不興的笑容對着徐蕭氏道：“孃親這是在激我呢？只您也不想想，這再是鍾靈毓秀的人，終究也是我生我養的，如此我又有什麼可生氣的地方呢？”
說着又看一眼程曦，卻是微微的撇了撇嘴角，只訓斥道：“你卻別太得意，什麼時候將你那手字寫好了，再來外祖母身前討賞不遲。”
就說得徐蕭氏掩口而笑：“說得真真好！要不是最後那話兒，竟是連我這個做孃的都要被你糊弄過去了！”說着又對着程曦親暱道：“且別聽她的這麼大的人了，竟還是這般的小心眼子！我們東陽就是乖巧，再在外祖母這裏撒多少回的嬌兒都是不爲過的！”
她是臣婦，因此自不好說賞賜身爲郡主的程曦的，只能用撒嬌一類的話兒含糊帶過，可等她拿出東西遞給程曦的時候，再是誰都不能說這是含糊的物什了。
那卻是一個彩漆的娃娃，瞧着好似是木頭做的，只那做工不知該說是精緻還是不精緻：她身上的彩繪是極爲花俏的，色彩極其純正……之所以用純正這種說法，是因爲顏色的明豔程度當真有一種咄咄逼人之感。
只可惜這娃娃卻是隻有腦袋和身子，不但沒有手腳等細節，便是那腦袋和身子也做得像是一個平底的葫蘆。
程曦：“？？！！”
這模樣，略眼熟。
徐蕭氏看到衆人帶着詫異和不解的目光，只微微一笑，就一手捏着娃娃的頭，一手握着娃娃的底兒，兩手左右一旋
便就將那娃娃扭開了。
程曦：“！！！”
而這卻不是完結，徐蕭氏將扭開的娃娃外殼往炕桌上一放，拿着其間那再小一些的娃娃再是一扭……
如是再三，不多時桌面上就放着一溜的娃娃，每一個都比前一個小一圈，雖是相似的形態，但卻是各有各的精緻花紋，從左往右一數，不多不好正七個！
程曦由是再是說不出話兒來了。
她是說這玩意兒怎麼看着眼熟，這當真是舊相識好嘛！
俄羅斯套娃，沒想到你也穿越了！
而徐蕭氏在展示了這麼一套可稱稀奇的玩意兒之後卻是不見得意，而是略有些侷促道：“這卻是蕃人那邊流傳過來的東西，不是什麼貴重玩意兒，不過看個稀奇也就是了。”
但她雖是努力說得尋常，卻沒有人真真會將這東西看得尋常，徐氏更是直接伸手拿起了那個最大的套娃，只將它分開了又合攏，合攏了又分開，如此看了又看之後才笑道：“雖不算什麼貴重物品，但到底這心思也算得上巧了……這般簡單的做法，咱們這裏怎麼就沒有人想到要這麼做？”
程曦估摸着徐氏嘴裏的咱們便就是國人了，因此也笑道：“一方水土一方人，我們雖是沒有這樣做的，但難道我們做出來的東西就差了嗎？不過因爲想法的不同而使得他們討了這個巧而已。”
說着又對着越發侷促的徐蕭氏道：“只外婆從哪裏淘換來這個東西的？須知這討巧也要山高水遠才能在我們這裏討到這個巧呢……外婆弄到這東西，可着實花了不少功夫吧？”
徐蕭氏再不想素來看慣了珍寶的程曦會這般看重自己進上的小玩意兒，連忙慌亂的擺手道：“哪裏就那樣麻煩了，這外藩雖是山高水遠的，但到底有人爲了銀子做那刀口上討銀子的生記。只這東西用料並不貴重，因此少有商人會在意，我這個卻是因爲有行商要給自家孩子帶禮物而專程採買的……不過我也是叫人從他手中挑了最精細的那個，因此郡主且莫嫌棄。”
程曦聽得抿嘴：“怎麼會？貴不貴重的不重要，畢竟這世間還有什麼貴重得過心意呢？外祖母能時刻想着曦兒，便就比什麼金啊玉啊的都要叫人歡喜了。”
如此話語更是叫徐蕭氏喜歡，只摟住程曦喜得不知說什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