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
他便也就一笑：“原因不外有三。”
其一便在於大多數人都顧不過來。
這刑部大牢中關押的是坤寧宮中的舊人，上上下下約有三十來號，都是在夏秉忠一事兒之後被送進去的,本也算是一樁大事兒，但誰能想他們進去之後這牢外的事兒竟是比牢內的事兒更勁爆呢？
夏秉忠、方得保、安嬪、皇后且皇后還直接死了！
簡直是好戲連臺！一時間又有誰還能記得這擱在刑部角落裏的……那些個誰？
其次大約便在於邱尚書本人的嚴防死守了。
按理來說這坤寧宮的宮人還真落不到刑部的手裏，可他們偏偏就落到了刑部的大牢裏！這般的反常，也就意味着同樣的棘手,因此邱尚書只怕在這些人身上下了渾身的功夫！
之前程錚還奇怪程鈺都圍了刑部大牢了竟然還無功而反，現在看來哪裏是因爲程鈺有分寸？說不得是邱尚書的嚴防死守讓他便是沒了那分寸也不得不重新再拾起來！
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大約還在於……皇帝並不希望這些人被人惦記上。
便如之前所說,皇帝將這些人送到刑部大牢來本身就是一個很離奇的舉動了，但若是再認真的想一想……便就能發現，這些人放在刑部怕是比放在宮中更安全些。
別說皇帝是個轄治不住後宮的他要是個有能爲的明君也不至於讓事情發展到今日這般的地步不是？且這後宮中的寵妃和三個成年皇子那個是喫素的？便是不若程鈺這般大張旗鼓的帶人圍攻,但只要能悄無聲息的從那些人嘴裏撬出一點什麼來……只怕就夠他們再唱十臺百臺的好戲了！
如此看來還是刑部太平些，不說宮中女人的手夠不到刑部的門兒,只說這刑部的官員們大多也不是相關的利益牽涉者,因此趟渾水的可能會比較低
因此左右斟酌之下，皇帝只怕還會覺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了！
但今兒個,程錚就會告訴皇帝,再好的棋，也不是沒有錯漏之處的。
因爲這樣一一分析起來,其實重點還得看邱尚書：
首先,那些看戲的衆人當真是隻能看戲。不說他們有沒有能力,只說他們之前未曾伸手，那眼下伸手的可能也不大。
其二便是皇帝自己，他覺得人放在邱尚書手裏省心，可終究還是在邱尚書手裏不是？皇帝的省心，終究是隔着一層手的省心！
那雙手就是邱尚書的手！
程錚不知道邱尚書究竟是怎麼想的，但他要做的就是在邱尚書的腦子裏攪上一攪：若原本沒想法就往他腦子裏灌輸一點想法，若原本有想法那就讓他想的更多些！
告訴他，有時候等着皇帝的操控終究不比自己出手更對自己有利些！
……
…………
便是邱尚書瞧着是皇帝的心腹，程錚也不認爲這樣做會有什麼困難，畢竟就他和邱尚書之間的那些交流看來，這個邱尚書是一個很有眼色的人。
且不但程錚自己是這樣想的，便是身爲禮部尚書又和那邱尚書共事了很有些年頭的徐浩也是這樣想的：“若是殿下打算……那邱尚書說不得會成爲您的助力。”
程錚只含笑看他：“如何便就能這樣說了？”
徐浩就大膽的看了程錚一眼：“這位邱大人……不是下官說，那能力是有的，眼色也是有的，只不知是不是天妒英才，他的眼神倒不是有所不足，而是過猶不及！”
程錚便就撫掌笑了：“徐大人可是要說那邱尚書太過於有眼色些，以至於人就像是那長在牆頭上的草，雖是鬱鬱蔥蔥也雖是步月登雲，只卻是風往哪邊吹那草葉子就往哪邊擺？”
“正是這樣。”徐浩聽了這話，只將那身姿擺得更爲恭敬了些：“並不是下官背後說人閒話，只這位邱大人着實是個瞧人眼色行事的，雖是掌管着刑部論這天下的公道，但遇事不說辨個是非黑白出來，只想着如何才能完美的推卸身上的責任呢！端看如此便就知道他在刑部學會的那些東西，已是用偏了。”
只是他也不接徐浩的話，而是笑吟吟道：“這邱尚書雖爲人有些不太君子，但也無可厚非，畢竟在皇帝手下掙出來的人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旁的不說，只說徐大人您……不也是不簡單嗎？”
就說得徐浩眼神倏然晃了一晃，只那神情的變動卻是太快了些，不等程錚看個分明，他便又是那種風雨不動的神色了：“殿下謬讚！微臣不過是有點子保命的手段罷了，當不起這樣的評價。”
程錚：“……”
當得起！
別的不說，只說你這斂氣的功夫就夠人學的了！
他二人且對視一笑，只將這話兒當做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偶然教學，可程曦卻是擡起臉，就蹙眉認真的道：“爹爹如何要這樣說外公了？這事兒真真論起來也怪不到外公身上吧？”
說着就在兩人有些驚訝的目光中認真道：“有言道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不過是因爲當今是個立身不正的，因此朝堂上的風水也就格外的不同，只將大臣們也養的不同罷了……爹爹與其在這裏指責樹，不如想法子改變了水土，只讓朝堂上的頂樑柱們真真當得起棟樑的稱呼也就是了！”
她說得很是認真，也就叫聽的人心中是百感交集。
那徐浩是斷不想自己的一番折節還能得到程曦如斯的開脫的，心中不由悲喜莫名。卻又一時想到自己原本也是滿心的抱負的，只不知何時變作了滿心的算計……又一時覺得若當今真真是明察秋毫心正如尺那自己怕還得不到如此高位罷？……可若是能奉出程錚這等人物那自己也不算對不住這天下了……
如此思來想去，竟是要將自己的一生都在這轉瞬間囫圇的過個遍一般。
而相較之下程錚卻是要淡定多了
畢竟相較於徐浩，他要更加的無可奈何些。
也畢竟相較於徐浩，他也的確便是那個能改變這一切的人。
因此與其追憶，不如展望。
就笑了：“我哪裏就敢指責老泰山大人了？不過是說笑幾句罷了！岳丈大人，孤說得可是？”
徐浩：“……”
這卻叫他說什麼是好？這對着程曦還自稱我呢，扭頭就用上孤了？你身份都擺出來了我還能說什麼？
就只能連道不敢。
……好在這也不過是這對翁婿之間的小小插曲而已，回過神來依舊言笑晏晏。
程錚便就道：“徐大人既然這般說了，想必心裏的想法和孤的想法是差不離的。”
徐浩且看他一眼，只是對於程錚不稱岳丈稱徐大人的叫法也是聽慣了的，因此很是沉穩：“微臣雖不言能將殿下的想法猜個十成十，但總是能摸着點子邊的依着微臣看來，如今殿下想必是拿定了兩條路，只等着內外夾擊……如此可是？”
程錚聽得十分滿意，卻到底還要摸個底：“不知內是何內？外又是何外？”
徐浩得了這樣的肯定，越發的有底氣了：“微臣便就斗膽先說說這外了。依着微臣看來，這外雖爲數衆多，但到底也只有一二可取，其一定然是三皇子程鈺，可這其二就不知殿下心中想的是二皇子程環還是莊簡親王了。”
“程環。”程錚聽了徐浩篤定的語氣，便越發的讚賞了，因此絲毫不拿喬：“只不知徐大人可是和孤一般的想法？”
徐浩微微一猶豫：“微臣卻也不敢過於肯定，只微臣也想着這莊簡親王可不是一個好糊弄的，別到時殿下沒把人兜進去卻自己被人兜進去了……反觀那二皇子，旁的不說，只說殿下也定然是做熟了的。”
這下不止程錚了，便是程曦也止不住的笑了起來：“可不是？若是他家，連我也能稱的上是半個老手了，只是未曾有機會親自出手罷了。”
就讓程錚在她的額頭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卻敲得她一面捂頭，一面卻是依舊止不住的笑吟吟：“卻不知這內，又是哪個內？”
“這還用說？”程錚見一個暴慄都堵不住她的嘴，不由也沒有興致和徐浩一問一答了：“除了邱尚書，還有誰能擔當得起這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