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於是程錚便就看到了那位按理說應該是氣急敗壞或者痛哭流涕但其實卻是一臉安詳到幾乎都能看出其下滿意來的徐浩氣定神閒的對着自己一拱手
就差一句屬下幸不辱命了。
想到這裏程錚不由好笑，連忙斥退了旁人，只從書桌後三步並做兩步的轉過來，也顧不得讓人給徐浩上茶等一系列待客禮節了,就直白的詢問道：“徐大人這是坑了誰了？”
那徐浩再是一笑，笑容簡直都能看出一番的躊躇滿志來：“殿下如何這樣說，難道微臣在殿下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
可眼下程錚哪裏顧得上和他鬥嘴？見徐浩一問不答，便就緊接着再問：“徐大人還是別賣關子了,不然等會孤也是會賣關子的！你究竟是坑了誰了？”
徐浩聽得程錚這樣說，那笑不由斂了三分,卻不是因爲生氣,而是對程錚的態度有些無可奈何了：“殿下瞧着怎麼學起小郡主的做派了？好好好，微臣說便是！今兒微臣將那諡號嘉號的事兒捅出來了，這朝上怕不得要亂上一陣呢！”
“……你？！”程錚不由吃了一驚,那口倒噎涼氣嗆得他只有些說不出話來：
徐浩自己挽起袖子上陣？這是找不到人手嗎？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他的目光也在下意識的去找徐浩的臉……也因此就看到了徐浩面上,那種不起一點波瀾的平靜。
程錚的心忽然也就平靜下來了。
無論徐浩究竟是爲什麼而選擇了親自這麼一條路,至少徐浩已經做了，那麼爲什麼怎麼會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着徐浩的腳步往下走,然後把這條路踏成一條康莊大道！
就靜了心，也不追問徐浩這事兒究竟如何如何了,只先調笑了一句：“徐大人的話兒可叫孤不快,孤是父她是女,這明明是生女肖父，哪裏便成孤學她的做派了？”
徐浩又是再笑，也不知是笑程錚的話還是笑程錚的態度：“殿下這話卻叫微臣不知該找誰說理去了，微臣還說小郡主卻也太淘了些殿下該管管了，沒成想根子竟是在這裏呢！”
說得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只也不等兩人將那份故作出來的笑落到了實處了，程錚便就道：“徐大人既然是在這個時候來通知孤這個消息的……那想必你是在今日早朝上抖落出去的？”
“正是這般。”徐浩躬身道：“真真什麼都瞞不過殿下，今兒陛下問到那嘉號的事兒，微臣便就一時間忍不住了。”
程錚只眯着眼睛睨了徐浩一眼，又將兩手握起，右手拇指在左手手腕上一摩挲，就笑了：“卻不是一時間忍不住，而是從孤找那刑部的邱尚書時你就打算將兩件事兒打包了吧？”
徐浩且看着程錚，一臉的淡定：“殿下何做此言？難道殿下能猜到陛下將兩件事兒並在一處提？若是陛下不開這個話頭，微臣又到哪裏去上趕呢？”
“並不。”程錚就搖頭了：“父皇的性子孤清楚，徐大人自然也不會不清楚，他不是一個撐得起的人，若是有什麼重量擔不住，他必定就會退縮或是顧左右而言他。”
就說得徐浩是想笑又不敢笑。
因爲程錚這話還真tnnd的把皇帝看透了！
皇帝的確不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哪個有擔當的男人會鎖在女人的背後慫恿女人出手的？更別說事後還將這個身爲自己妻子的女人直接丟出去當替死鬼了
也不知道現在在棺材裏裝着的韋皇后瞑目了沒？
且不說這些吧，便說今兒皇帝的行爲難道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嗎？
不，正是。
而徐浩也是因爲這份正是才能將皇帝堵個正着，然後讓皇帝在慌亂之下再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只……
只徐浩幾乎都是有些驚歎了：“殿下您瞧着日日在這宅子裏閉着，您是如何料到今兒邱尚書和莊簡親王會一同發難的？”
程錚：“……”
邱尚書和莊簡親王一起向皇帝發難了？
這啥情況？
他們什麼時候聯手了？
卻到底知道不能就這樣問徐浩，不然自己不經意間豎立起的遠大高深形象只怕會一夕坍塌。
就微微咳了一聲，只一面像是解釋一面實則分析思路的道：“邱尚書必定是會在近日發難的，雖說孤自己個兒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但有的事兒畢竟宜早不宜遲，那刑部大牢裏的人只要活着就有危險，哪裏是他能隨意等得的呢？”
算了，邱尚書都壓着一張老臉這麼拼了，自己還是給他留三分顏面好了。
便就又說莊簡親王：“那莊簡親王孤卻是着實有些把不穩的，能如眼下這般……想來也有幾分孤好命的氣運在其中，只這事兒左右都是差不離的你且想想，莊簡親王便是在孤這碰壁了，但他朝上的威風卻依舊不能落下，這已經站出去說話了哪裏又有縮回來的道理？少不得將這事兒堅持到底，而邱尚書向來是父皇倚重的人，他一倒這事情不必然會出現轉機嗎？因此莊簡親王順杆子爬也是正常！”
“這般果真是走一步算十步呢。”徐浩就嘆息一聲：“殿下如今竟是叫微臣也只能仰望了，您是如何已經算到莊簡親王要讓宗人府插手了？”
程錚：“？？！！”
宗人府？！
不，他沒有！
他真真想不到莊簡親王會這麼硬好嗎？
因此在想了想之後，他還是實誠的點點頭：“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孤知道莊簡親王會找事，但真沒想到他這麼能找事兒的……”
這話他說得有些感慨有些瑟瑟，就怕徐浩覺得他有哪裏叫人失望了，卻不想就在這樣說了之後徐浩的面色不但不見失望甚至於更加的溫和與欣喜了些：“殿下這樣的心態卻是極好。”
程錚暫時不想去探討自己究竟是什麼話叫徐浩生出了慈父的心態，他只知道自己這次的裝逼果然還是打折扣了……
不過更重要的是：“莊簡親王竟是直接擡出了宗人府？眼下宗人府到底還剩幾分本事且不說，只說他這麼強硬到底是因爲攀上了誰？”
徐浩聽得笑了一笑：“攀上了誰微臣不知道，但想來他對殿下應當是滿意的”
就將今兒那莊簡親王對自己有些不明所以的示好過程陳述了一遍，末了只道：“這事兒殿下務必上心的好，因爲微臣揣摩着那莊簡親王不日還會來找殿下的。”
程錚正喫驚於莊簡親王這不加掩飾的傾斜之意，聞言不由點頭：“孤省得了，隻眼下還是你的事兒重要些。”
就正正的看着徐浩道：“你這般一點退路也沒有的將一切挑明……還囊括了禮部上下，別是不想在禮部幹了吧？”
徐浩就詫異道：“殿下何出此言？微臣還想着爲殿下效力呢，如何就會不幹了？”
程錚聽得不屑：“大人便就裝吧！也不怕裝過頭閃了腰，若是在得罪了禮部上下的情況下你還要回去，那孤不但不佩服你，還會覺得你傻呢。”
徐浩：“……”
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啼笑皆非道：“如何就傻了？”
“禮部眼下空降個老二就已經叫那邱侍郎敢於和你分庭抗禮了，便是日後沒了邱侍郎，可老二嚐到了甜頭也會去扶持別人。”程錚直白道：“以前你能和皇子打對臺戲還是因爲你底蘊深厚，但眼下你將禮部上下一鍋端了，那底蘊又能剩幾分？因此這般雖是打擊了敵人，卻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呢，你會輕易做？”
登時……登時就說得徐浩真真是裝不下去了，也一聲嘆息道：“並非微臣覺得禮部如何不好了，而是禮部再好，陛下爲了打壓和您有牽扯的我也會叫那二皇子一直在禮部混攪的，如此若是一直出十分氣力卻只能得一二分的成果那不免太過不划算，因此微臣想了一想，倒不如用這個禮部做餌，且乾脆叫二皇子不能翻身才好！”
程錚：“！！！”
他簡直都有些毛骨悚然了：不是因爲徐浩敢想，而是因爲徐浩想了還能做到！
就有些驚嚇道：“你卻要如何？”
徐浩就斜睨了他一眼：“微臣早就向殿下說過這禮部也有禮部的難處，要水深的地方同樣能淹死人……殿下可記得？”
……
…………
程錚便就想了一想，想了再想，想了又想，這纔想起來那些簡直堪稱來自遠古的，徐浩發表的那番關於考試舞弊的說法。
若是將那說法整理整理，再簡而言之的概括了，便就是禮部大人們的收入方式不如戶部兵部那樣多樣話，因此只能從這全國大考上來找點子額外補貼：考秀才的小考暫且不論，無論是這考舉人的鄉試還是這考貢生的會試都是有着層出不窮的舞弊方式的……如此一方得名一方得利，倒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且別小看了這看似見不得天日的事兒，因爲它不但讓禮部身陷其中，各地的地方官兒也是分錢的大戶……如此盤根錯節之深，斷不是徐浩這麼一個沒後臺的禮部尚書一人就能釐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