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很有些意猶未盡,可程錚面對這質問也並不羞惱:反正在他看來徐氏在這事兒上有用的也就只有一個名頭了,自己又掙個什麼勁頭呢?
就道:“那就叫你孃親身邊的丫頭們幫忙看看?她們慣是跟在你娘身邊的,這家中大小的事物都幫着處理過,且她們自己也是做那伺候人的活計的,這誰做事利索誰只是在主子面前討好賣乖……她們不是比你更門兒清一些?”
程曦:“……”
她彷彿愣了一愣,又彷彿只是單純的想了一想。
然後就用一種覺得程錚的這個提議真有幾分可取之處的態度熱切的點頭道:“這般果然好!只不知眼下她們可有這時間?”
程錚:“……”
他又哪裏會在意這些小事兒?
就隨口敷衍道:“這又不是什麼興師動衆的大事兒,哪裏就會耽擱她們的功夫了?且你也不急着就要在今日見到新人罷?因此不若就登上一等,只等到她們空出手裏的事兒了,再來細細的操辦這件事兒也未嘗不可。”
就叫程曦也笑開了。
卻是在笑程錚的態度……也太明顯了些吧?
其實程曦並不急着從徐氏那裏獨立。
或者應該說是她更急的是再一次的確定程錚的態度,只要確認了程錚不是徐氏那一邊兒的人,那徐氏就不一定拿捏得住她
她又何必急着鬧獨立?慢慢的來,才能叫自己走的更穩更好……
也更隱蔽。
倒也不是真的就要和徐氏分庭抗拒了,只不過在徐氏已經明顯表現出敵意的情況下她劃拉出一點自己的地盤並不爲過吧?
就對着程錚甜甜的笑了:“果然是爹爹說的這個理兒。”
又一面催促着程錚儘快往前去,一面只道:“您還是快些去罷!曦兒明白您的好了,這事兒只要交給劉保勳就是了?那曦兒就等着在最後撿現成的便宜了。”
就叫程錚只聽得啼笑皆非。
卻不想不等他想出些什麼,那程曦就豎起了一雙眉毛,只刁蠻道:“且若是您真有這功夫和曦兒繼續掰扯這些閒話兒,卻不若就帶着曦兒到前面去旁觀您和莊簡親王到底是如何掰扯的?”
程錚:“……”
他只覺得心中一時間且有些複雜。
可以說,在今兒這麼一整天,在既皇帝又一次的找了他的麻煩之後,便是回到了家中,便是回到徐氏和程曦的身邊,他也不敢有絲毫的放鬆,而是隻能硬着頭皮繼續支撐。
支撐着面對問題,面對這些多多少少,長長短短,現在的曾經的,能面對的不能面對的所有的問題
雖說他也憑着一股子堅持的勁頭將事情再一次理了一理之後依舊藏下了,但是這樣的處理方式,這樣的處理結果……他並不是不累的。
這種累不止是疲累,更是一種心累,還是一種帶着些許茫然的、不知路在何方的困頓。
可就在剛剛,就在程曦似玩笑似似嬌嗔的說出那句話之後,他卻是看到了光。
……
不,或許這並不是光,而是一份來自於過去的、叫他熟悉又感動的溫暖
就好像徐氏什麼都不曾說過,就好像那些隱祕的真相依舊只是祕密,依舊淺淺的埋在人的心底沉睡,就好像他他也依舊能因爲這份安寧而繼續用歲月靜好的藉口來矇蔽自己那顆其實一直都在萎縮中瑟瑟的心……
……矛盾嗎?
矛盾,但溫暖也是真實的。
隻眼下卻是沒有時間讓程錚再細細的思索和回味這個問題了,也或許因爲他知道自己再想也是無用的若是他一直逃避,一直用這事兒不能面對至少不能現在現在面對的理由去藏着捂着的話,那麼不但會捂住別人的眼睛,也會捂住他自己的眼睛。
他看不清,又如何能想清?
因此,就又看了程曦一眼,且用這一眼中的匆忙將自己那萬千的複雜盡數掩蓋過去。
而他也果然就看到程曦因自己的神色匆匆也就一蹙眉,只安撫道:“爹爹卻別怕,那莊簡親王再是如何……您也得記得是他求您而不是您求他!因此您只管放寬了心的去!”
程錚:“……”
這下他竟是連再多看程曦一眼都不敢了也或者在他重新調整出一副父親的心腸來之前他是沒法在面對程曦了也無法面對這份全然而真摯的好因爲它越是好,便越是顯出程錚的卑劣來。
且若是再一想到這種拷問是來自於於未知的、本應該堤防和恐懼的對象的,對自己的良心的拷問的話……
那感覺未免也太美太難以承擔了。
就只能落荒而逃。
只好在眼下還有莊簡親王這麼一個完美的理由在,因此程錚的逃跑在他人的眼中也不是逃跑了,甚至於連程曦自己,都笑着道:“爹爹且快些去,若是遲了,說不得又要跪一回那老親王了。”
程錚:“……”
他不免更加羞赫了些,只紅着臉不怎麼有氣勢的瞪了程曦一眼,這才又不怎麼有氣勢的轉身揚長而去。
……
…………
只這莊簡親王此次來得卻是甚爲隨意,之所以用隨意這麼一個詞,卻是因爲他此時既沒有大張旗鼓的擺開架勢也沒有偷偷摸摸的改容換服
他就那麼隨意的坐了車馬來,隨意的叫人稟報了程錚,甚至於沒有叫程錚專門出來迎他,就隨意的進了門,隨意的在招待人的花廳坐下,隨意的捧着一杯茶在品……
哦,連身上的那身衣服都是程錚今兒一早在宮裏看到的那身。
也似乎就只有這身衣服能顯出那麼一兩分不隨意了。
這倒是,畢竟這身衣裳可是親王上朝用的常服,能隨意得了嗎?
而感覺到了這份隨意之下的不隨意之後,程錚也就快步迎來了上去:“不知老親王駕到,孤有失遠迎。”
莊簡親王放下手裏的茶盞,只笑着起身道:“殿下卻別這麼說,老朽還沒謝過您這不迎之恩呢。”
程錚:“……”
莊簡親王見程錚的步子竟是因爲自己的一句話而陡然間頓住了不止如此,他甚至連身子都彷彿止不住的晃了一晃於是嘴角的笑容不由更深:“近日諸事紛雜,殿下今兒又被陛下急急的叫進宮裏問了一回,想是受了驚?且聽老朽一句勸,您便再是年輕,也應當保養着些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