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紅樓]公主自救手冊 >第 964 章 第 964 章
    ……

    今日的賈家本就亂哄哄至掌燈時分亦未止休:賈下人有被帶走的有各自心慌神亂的,物什有被抄走的有被暗地裏中飽私囊的,又連賈家的主子都已是各自割席爲政……故也就別想能再維持正常的‘生活模式’了——最直觀的表現就在於縱此時已是冬夜,卻終無人還記得往屋裏的火盆中照常添炭火。

    ……哦,該是不記得往‘自己不在’的那間屋子裏的火盆裏添加新的炭火。

    賈母和賈政的所在處要好些:那兒本就是主子慣常起居的屋子,尤其住的是賈母這個賈家的實權派人物。遠在她遷居於此之前就有針對其年老體虛怯寒等情況對屋舍有所改造,每年冬天那火牆都燒得暖暖的不說,糊於窗櫺上的、混有蠶絲層的布幔也能最大程度的保證屋內的熱氣不外泄……這般,便是一時間忘記了照料炭火盆吧,也終究不會叫人就感到太冷。

    只下人的所在卻是全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哪怕是同在一所院落中呢,那也是天堂和地……人間的區別。

    即便鴛鴦的所居已能算作賈家下人中頂好的了吧,但也只需‘下人’二字就主意將她的待遇和賈母的待遇劃出天與地一般的鴻溝了——

    沒火牆不說,門窗上使用的也竟是尋常的白棉紙,縱確有比尋常百姓家的好些罷,也終究關不住內裏的熱氣往外泄和外面的冷風往裏滲……

    再有李嬤嬤縱是躺在了牀榻上,卻是沒能被蓋上被子的,於是一面是暖烘烘軟綿綿的被褥,一面是空蕩蕩冷颼颼的室內冷風,這對比,也不是一般的‘慘烈’。

    就叫她一把與賈母差不多年紀的老骨頭真真是忒得難過了。

    正是在想辦法試圖多少能好過些的是時候呢,卻是聽得外面似衆星捧月一般的就由一陣絮亂的腳步聲將一蒼老又遲緩的腳步聲擁過來了,於是只剩下耳朵能聽腦子能想的李嬤嬤也由是一怔,繼而生出幾許‘可算等來了’的慶幸。

    一時門開了,卻是聽得賈母就道:“你們下去吧。”

    然後就獨邁着那拖沓又遲緩的腳步走進了屋內。

    而且沒有關門。

    李嬤嬤之所以能認定這點,不僅是因着她沒能聽到門扉合上時的咔噠輕響!也是因着那從大開的門洞裏灌進來的冷風也真真是嗖嗖的往她身上吹,吹得她在雞皮疙瘩齊齊立起來的同時也真是止不住的想要往身下的墊褥裏鑽!

    好歹靠意志力忍住了,不想也就在她內心掙扎的這段長長的時間段裏,她竟是再沒能聽到賈母發出哪怕丁點的響動:

    對方不但就走到牀前來細看她,更是沒有出去……便那李嬤嬤便有極力將注意力往聽力上堆砌,亦不敢就確定賈母此時的所在——

    她是站着的?亦或有坐下?

    她在哪裏?是正在注視着自己嗎?

    爲什麼會沒有絲毫聲音?是因爲賈母已經傻了呆了還是暈了睡了?

    李嬤嬤:“……”

    哪怕最後一個猜想尤爲荒唐吧,也終究古怪不過賈母此時半點聲響都不發出的詭異。

    ……這種詭異之下的寧靜也是尤爲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便李嬤嬤也自詡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了的人,此時聽得賈母悶聲不響——還不能就睜眼去看對方到底在做些什麼,那心裏也真有如被煎熬一樣的輾轉不能安的。

    再有,寧靜也往往意味着沒有外界的‘干預’,也就能使得李嬤嬤更將注意力越發往自己的胡思亂想上集中……畢竟沒得任何外來的、能牽引她注意力的存在不是?進而因‘想’而催生出新的胡思亂想的念頭,週而復始綿延不絕,陷入了惡性循環的怪圈裏,再也拔不出來什麼的,也就不奇怪。

    李嬤嬤尚以爲自己縱亂想也不過‘想’而已,卻是沒能想到,既然心已是亂了,那外在的表象又如何能‘不亂’?便她有竭力做出一副自己暈厥過去再動彈不得的假象吧,卻也終究全不得細節了:即便眼皮緊閉,但眼球卻是在那滴溜溜的亂轉着從而牽動得眼皮抖動不休什麼的……可不就顯出她的暈與尋常暈厥的‘不同’來了?

    尤其是在屋內的燈火被門洞裏涌進來的風吹得四下裏搖曳,長長的陰影更是因此蹁躚不定的時候,便李嬤嬤只有兩分的不安分,也能被燭光‘冤枉’到十二分!

    也就成了賈母家中再無可恕的定論!

    只,再是會叫人怒火上衝拍案而起的欺騙,都不能在此時的賈母心中烙下半分的‘動搖’了:任這李嬤嬤如何,又哪裏能比得了賈政帶給她的震撼更大?故而經歷了山火噴發再見這燭臺傾覆什麼的……

    賈母表示:呵呵,小場面,問題不大。

    尤其是當‘打發’李嬤嬤只就是分分鐘順便的事兒的時候。

    ……

    這大抵也是李媽媽‘流年不利’,鬧幺蛾子竟是不期然的迎頭撞上賈政——這麼一強大到難以匹敵的對手。不然就她在賈母心頭該有的‘地位’和她此次失賈寶玉於王夫人之手的‘大過’,賈母該是要好好的將她當做那隻殺雞儆猴的雞好‘折磨’一回,而非就對她‘高高舉起,隨意拋卻’的。

    ……什麼?被放過還不好?

    不,尤其不好於賈母的處置可不是‘放過’而是‘拋卻’:

    即賈母並不打算再在這人身上費神了,她已成爲了可以被賈母捨棄的存在,又須知對這些個熟知自己過往和內心的心腹,賈母的捨棄也絕非簡單就將其拋在腦後便罷——參見王夫人是如何‘捨棄’周瑞家的,便可見賈母大抵會如何行事了……

    對此,李媽媽大抵是一概想不到的:不過就是裝一裝相,如何就會連命也給裝沒了?

    卻也不可惜。

    哪怕她不裝這一回罷,賈母對她的處置也實不會有什麼根本性的改變的:由始至終,賈母的出發點都在於賈政在賈家自身而已,實於李媽媽無關——哪怕李嬤嬤真有什麼好或不好吧。終究不過是個下人,在賈家自己人都保不住自己人的時候……賈母過多的在意一個下人卻又是何必何苦呢?

    也別說李嬤嬤了,又有旁人,賈母也不想再費神管束了,只一力將賈寶玉保全——好歹全其性命——也就能算罷了。

    如此一想,賈母竟是覺得自己諸多繁複的雜念和不甘都一併化作雲霧消散了,唯剩下一聲早就孕育在心頭卻是終究沒能就吐出口的嘆息尤在喉間繚繞不去……

    卻也終究沒能就將之嘆出聲來,而僅是又看了那自以爲聰明的、縮在牀榻間不出聲的李媽媽一眼:多可笑啊,還以爲自己的小聰明能救自己呢?殊不知別人要對付你,其實是與你‘無關’的!

    賈母:“……”

    這可笑,又如何不能同樣還是原樣的送給賈家自己了?

    ……

    就步履沉重的再走了出去。

    也僅僅邁過了從屋子裏到屋子外這些許短暫的距離,賈母就不得不再振作了精神——至少不能叫人看出她心中的頹唐了:“今兒也算亂了一日了,你們且自回屋歇着罷,很不必再在這兒伺候着了。”

    一席話叫那些個本縮頭縮腦立在房檐下的丫頭婆子們皆數將目光挪了過來,卻又有那等頭腦晴明的,在將賈母的話兒略回想了一番後心裏的火也就熄了:

    人說的是回屋歇息,至於這‘屋’到底是哪裏的屋……總不至於是遠在賈家或榮國府院牆外的他們自己個人家中的屋子吧?若這般,賈母直說‘回家’不更好?

    ……卻罷了,已在屋外廊下吹了這許久的冷風了,要真是腦子明白的人,這時候也該明白自己便是能得賈母寬大,怕也過不了禁軍那關:人領的便是看守賈家的任務,又如何會叫賈家人——包括他們這些還沒被帶走的賈家下人離開賈府的?只沒得與自己找事兒!

    故而,便賈母打定了主意不放人,也未必就會再因此激發多少的反抗心出來了……左右不過是就想辦法在賈府內同自家人見面唄?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兒,況賈母也不可能真就將所有人都扣拘在廊下不叫走動吧?

    衆人正是這樣想的時候呢,就聽得賈母又道:“賈家今日實屬大亂了一回,想必便你們素來用的東西也不見就能完好……今兒便由我做主了,你們且將自己的物品清點了,若有那不足的,先用旁人的頂上罷!至於之後……若她們能平安歸來,我老婆子的東西也是夠補的!”

    衆人:……

    即是說留在賈母院落中的下人卻是可以到那些個被帶走的倒黴蛋的傢什中挑揀一回了?且任是拿走了什麼,都不用再還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