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見程錚時,他是無知的、茫然的、也是等待的——等待程錚給與他一個答案。
可現在再看程錚,他卻是淡然的、篤定的乃至是勝券在握的等待着——等待程錚與他一個會令他滿意的答覆!
這兩者之間區別可不止在於後者多出了三個字,更在於後者的主動權並不在程錚自己的手上!
……便也不至就落到了程銘的手上吧,但若是以兩人所擁有的籌碼論,那程銘及其身後的皇室宗親們也定是一程錚不但不能放棄必須爭取甚至需要因着這爭取而替他們當牛做馬設法牟利的重量級籌碼!
不然,他們也不是不可能就轉頭將寶壓到勳貴……或是皇帝的那頭去的哦!
——哪怕論起血緣來皇室自己纔是親人,但要是論及利益,同有靠侵吞國家……朝堂土地爲自己獲利的皇室宗親和勳貴之間也並非就真的無話可談了。
利益,一切都只是爲了利益。
所以程錚能編造出驚天的謊言,也所以便程銘本該是對程錚的驚天一騙極爲歎服且也需因之而進一步的對程錚敬而遠之吧,但他也不是不能逆行一回的——
不管程錚製造的混亂又是否會反噬程錚自己吧,對程銘而言這都是一個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就看程錚是會識相的以之爲自己舔磚加瓦,還是將之便作壓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
就笑了:“殿下真真是個出人意料的,這圍……在湖邊的地兒竟是會引發洪水?在您之前也確實無人能聯想到這點。”
“只到底人命關天,尤其是這洪澇旱災更是會動搖國本的大事兒,故放眼舉國上下,怕是也無人就敢將之置於不顧的……那湖邊的地兒——”
“卻是能‘定’了。”
定?定什麼?
定了那些個於水邊的肥沃地兒大抵是需要換主人的了。
至少有財無勢之家,怕是會因着這藉口而狠出血一回了。
……
沒錯,既然已有認定了這湖水和洪水之間的關係是程錚臆造出來的,那程銘又如何會認爲程錚要做的是真將那湖邊的地兒退耕還湖?不過是一想着方兒的將肥沃地兒收歸‘國有’的藉口——
故他也全不必在意在收歸的過程中程錚又能將多少土地收入他自己的囊中,更不必在意身爲程錚對家的勳貴以及擺明了會在這事兒中左右通喫做莊家的皇帝又各自能找出什麼樣藉口……故事爲自身謀利益,他只是很真摯的發問道:
“殿下可是需要臣弟在此事中避上一避?”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只,這一‘不可能’並不是程錚所回答的,而是程銘自己就緊跟着自己的提問之後補充的嗤之以鼻:他怎麼可能僅因爲程錚要同勳貴爭鬥就放棄自己的利益呢?
除非……程錚能給他更大的利。
程錚也果然‘給’了。
“不必,”就見對面那人略一搖頭:“且也不可。”
“畢竟,若是是連堂弟都只顧着明哲保身,那孤……又如何能尋得旁人相助?便有,怕也會難爲。”
喲?
程銘好懸沒有被程錚激得直接笑出聲來——感情自己居然還不是程錚的唯一選擇和救命稻草了?
程銘:“……”
雖不知該對程錚的‘自信’如何評價罷,但本着話要問全不然不好於莊簡親王回覆的原則性標準吧,他還是做出了一副惶恐的模樣來:“殿下這又是何意?可是覺得臣弟所言所行非殿下說願……那臣弟也是必定要聽聽殿下希望臣弟作甚了。”
只也不過聽聽罷了,至於聽了之後呢?
做是不做?
若不做,可不是白聽了一回?
對此,程錚也全做出一副不知的模樣來,只很是正經的道:“若孤光是計較着如何奪地兒,那同殺人父母……又有甚區別?怕是地兒還沒回來,孤的性命就會被人報復沒了。”
程銘不想程錚竟還能有如斯自知之明,故一時間也很有些不該如何是好:
安慰?可要程錚真敢領頭喊出收地的口號來,那便是程銘自己也是會恨不得沒得這一堂兄的。
不安慰?程銘卻是在等着程錚記他的仇嗎?
也只能含糊:“殿下此舉也是爲了天下爲了百姓。”
程錚:“……”
可閉嘴吧,就問誰會信這一鬼話?
便並不理會程銘,且故自的繼續道:“也就少不得再與他們些活路了——”
“廣織造,擴蠶桑,如何?”
程銘:“!!!”
一時,他也真真是很有些驚嚇:原來……程錚言織造言蠶桑……是爲了這!?
也不由就真心實意的想要勸程錚一回了:“殿下所言……雖也是爲天下計,卻是萬萬不可的。”
畢竟,江南可是天下的糧倉啊!
對一立足於農業的國家,糧食的重要性可是不言而喻的……尤其重要是在百姓沒飯喫的時候,可是會逼出起義來的!……哪怕權貴們佔了朝廷的地兒和其上的利會使得皇帝和程錚的受損呢,其傷害的程度比之起義會帶來的……也真是什麼都算不得了。
而這,還只是‘擴蠶桑’會有的影響,再有那‘廣織造’也是在撅程錚……朝廷自己的根啊!
雖不能就言織造一物是被朝廷壟斷的吧,卻也定然是被歷代皇帝尤其重視的,更會些織造品並不許民間持有並使用……至少明面上是不許流通的。
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皇權的高高在上及皇帝自己的私下庫豐盈嗎?
故程錚這一手,也簡直等同於將阻力從勳貴們的身上再延伸到皇帝身上。
幾乎都有些叫人不能明白他爲何這般執意於找死了……
程錚也就對着程銘這一番難得的情真意切誠摯一笑:“堂弟可是覺得孤在撅帝國的根基?”
程銘:“……”
是,不過不敢明說罷了。
卻是聽得程錚有道:“民,確是以食爲天。……只如今的天下,便真有饑荒,又有幾分真是因着地所出者不夠人食用所致?”
程銘:“……”
對不起,這個問題他竟是不敢回答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