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
他也登時愕然了。
還是真·愕然:林海竟是對着皇帝都能生出同情心了?……還想着與他些‘緩衝’的時候?腦子沒壞吧?莫不是因着自己今兒真說了些過頭的話兒將人給嚇傻了吧?
只——
只是再一轉念,卻是又意識到林海這還真不是出於對皇帝的同情,而該是越發惡意的‘針對’纔是!
給皇帝些許的思量時日?怕不是給皇帝的思量時日而是留給旁人的探知空間吧!畢竟現下里有動作起來的,也不止程錚和皇帝兩方而已。
程錚:“……”
太棒了,他喜歡這個主意。
……
…………
林海並不擔憂自己帶回來的消息不足以在朝廷上引起又一波的轟動,更甚者這一回到底是轟動還是直接就能達到‘地動山搖’的效果……都是一值得探討和測試的好問題。
所以,在程錚的默許和支持之下,林海也就越發‘無良’的建議程錚又該如何,才能留與旁人些許‘探討’其的時間與空間了——
用最‘正常’的方式遞交這份奏啓皇帝的奏章。
一種經歷層層的挑揀,最終才能遞到皇帝御案上的方式。
……這方式何其正常,卻又何其卻不正常!
近些年來,臣子們——還包括程錚在內的諸多皇子都越發的偏向於在朝會上放炸雷炸得本該威嚴的朝堂鬧哄哄猶如菜市場般,也並非就是他們喜好‘圍觀’這種熱鬧了,而實是他們爲了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利益、達成自家目標而不得不如此‘爲之’:
全因皇帝無甚掌控朝局的能力!所以自己要做的,也是不給自己的對手留下些許喘息的空間。
——往大里鬧,往明處嚷,鬧得皇帝昏頭轉向鬧得對手投鼠忌器,纔好給自己爭取更多的‘空間’。
這點,雖已能算作所有朝廷中人的共識了,但在黨爭一日重過一日的時候,他們卻還是能越發愕然的發現自己對皇帝能力不足的認知……怕是還遠遠的‘不夠’的。
不,都到了這一時候了,問題的本質也並不在於他們的認知還有何不足之處了,而該是皇帝能隨時隨地打破所有人對他下限的固有認知,故不管他的身邊人和朝廷中人對他又有什麼樣的已有認識吧,它們也都是能隨時隨地從‘足’變成‘不足’的。
無奈。
真真是無奈。
可更叫人絕望的還是衆人追皇帝底限的速度永遠比不上皇帝底限的下墜速度……才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慘劇啊。
只能‘衆志成城’了。
即:便單個或少數臣子的力量無法同一國之君相對抗,但當大多數臣子都能擰成一股繩對皇帝又拖又拽的時候,皇帝的底限也真真是不那麼容易就掉下去的——
畢竟,也不管皇帝會如何突破下限且因爲突破了自身下限而進一步的做出荒唐的行爲吧,衆人都是不會給予皇帝‘獨自’墜的‘機會’的。
……
這,也大抵是衆朝臣又爲甚能那麼快的接受自己上朝論政猶如上菜市場吵架的‘初衷’吧?
卻架不住人心的‘墜落’能更快——還不止是皇帝一人的‘墜落’。
是的,便衆人是因爲不堪忍受皇帝在‘獨立’思索之後做出的、種種匪夷所思的決定纔不得不‘聯手’吧,但最終促使衆人一次又一次聯手的卻也不止於皇帝自身的無底線而已,更在於有人示範瞭如何利用皇帝的這一無底線達成自己的所求!
——程錚。
沒錯,正是這位儲君殿下一手開啓了什麼都在朝堂上當衆捅(炸)出來的‘新時代’,也是他帶領着衆人在這一通過逼迫皇帝達成自己‘野心’的大路上一路狂奔不回頭!
……還彷彿再回不了頭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享受過因皇帝應變能力的不足而能輕易引導事態一路往自己期望的方向無限滑動的快感後,又能有誰會甘心於再同皇帝進行艱鉅的拉鋸活動還隨時可能屈服於帝位帶來的壓制呢?
沒有人,至少所有嘗試過它的人都如同着魔一般的再放不下這一‘快感’了。
繼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前赴後繼的投入它的‘懷抱’並沉淪其間……也就不是什麼值得人喫驚的事兒了吧?再來更由着這羣舍不下‘快樂’的人羣策羣力的將朝堂喧囂化、‘世俗化’、‘娛樂化’,似乎也就更無甚值得喫驚之處了。
只今兒程錚卻是自己迷途知返了?
真是對誰說這話都沒得人會信的。
可要說程錚這樣做僅僅是因爲對他而言此刻可並非什麼快刀子進出的最佳時期,而更適於用鈍刀子割肉的方式一點點的醞釀出此事該有的‘體面’?那也真真是任誰聽了都只能瞪着眼睛說不出一句不含有‘問候意味’的話語了。
宗室們,懶怠許久之後也該動一動了。
……
不管之前有對東南的土地如何的收集信息作出分析還試圖尋找到破解之道吧,但當這一切真真開始按着程錚的設想‘步上正軌’之後,引導、也因引導而不得不親身捲入其間的程錚也是真身不由己的被它卷席出來的浪濤所裹挾了——
這是巨力,是程錚難以靠自身的力量去破解的困局,之所以直到現在他還能看似看似遊刃有餘的引導陳堅等關鍵人物繼而引導事態,也不過是因爲直到目前爲止,浪濤的鋒頭對準的都不是他。
而是嘴上沒有把門的王夫人已以及不知會不會利用這一‘沒得把門’清理勳貴之間聯絡線的皇帝。
可,要程錚能再一次的將衆人的目光從賈家賈王氏的身上拖拽回來,那後面的劇碼也就會毫無疑問的,近乎於全是他的主場了:
他在提及勳貴們立身的根本——至少也是最重要的根本之一。
更要命的是,這已經不是程錚第一次衝着這一問題動刀子了,還能一次更比一次穩準狠,扎得勳貴們不說有口難言,也極可能會很快就沒得口可開了。
因而,比起賈王氏那個已是窮途末路的瘋女人,也顯然是程錚這樣不但保持理智,還具備‘毅力’,更因爲有理智和毅力故而一刀接一刀持續不斷的往勳貴們身上‘試驗’的傢伙更爲可怕了。
也更急需處置了!
……程錚很危險。且他這次面對的危險還在於他不僅有在挑釁勳貴們的根本利益,更是有將被他挑釁了根本利益的勳貴們驅往同一陣營:管是追隨在三皇子身後還是二皇子身後呢?一旦真有事關生死了,那也顯然會是自己更重要。
所以,爲了保證自己能在挑釁之餘全身而退——
程錚需要引入新的,能保全他狗命的力量!
宗室們,也終於到了需要再次粉墨登場的時候了。
不然程錚又何須大費周章的對莊簡親王‘曉之以理,動之以利’呢?
雖然這些理和利是通過程銘轉達的,但程錚也相信這一道多出的‘手續’並非多餘,而是能越發的推動莊簡親王往他這個方向站上一站纔是!
這不但是因着程錚已有說動程銘這個人故程銘在轉話的時候也多少會摻雜入自己的情感傾向,更是因爲土地問題其實已經是一個在朝堂之中引而不發的矛盾了——
並在皇帝的‘偏心’之下將程鈺架到了火藥桶的正上方。
……還記得嗎?皇帝交給程鈺的,處置賈甄王薛等人家並這幾家人可能牽涉進去的科舉案的權力,可不僅僅是用在這些‘小事兒’上的。
還有這幾家人背後必然會牽涉到的田地問題:哪怕薛家不過一屆商賈,賈家也已呈頹敗之相,可甄家呢?王家呢?好有那些個旁的、正身處蒸蒸日上之時的勳貴們,如何會‘忘記’肆意妄爲呢?
所以程鈺纔會被皇帝提溜出來,他的‘出頭’不但是皇帝對程錚算計自己的報復,更是皇帝有在期望着程鈺能在殺程鐶一千的同時傷自己八百,要能再順帶着砍程錚個……五百吧,就更好不過了。
……
只,程錚在‘傷感’之餘,卻也並不會就過多的將自己的心神再放置在已經無法挽回的事實之上,他不過奇怪於宗室們爲甚能忍住不對程鈺‘施加壓力’?
沒錯,要真論起程錚對程銘的忽悠來,那也實是好些時日前的事兒了,而這些時日雖說不夠宗室們查清楚程錚描述出來的、土地問題的前因後果、細節全貌……乃至程錚的言辭話語中又到底那句真是那句爲假吧,卻也着實夠他們分析出自己到底該如何做才能從中得利了。
——世間本就無甚能確保萬無一失之事,也無甚能萬人稱讚的完美正義,便‘有’,想莊簡親王也不是這等迂腐之人,只需拿出足夠的利益,就能說動他做這樁其實也並不害國傷民的‘好事兒’了,對吧?
那他又爲什麼全無動作?
爲什麼程錚會觀察至今都未見到莊簡親王對‘負責’此事的程鈺‘施壓’?
是莊簡親王並不願摻和?還是對莊簡親王而言程鈺並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
程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