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又想了一想，少不得重在思索如何才能將話兒放得更明白些：“大兄……雖殿下亦不想事情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但論其根本，也終是因我之故。”
林海是林家獨子,其上未有兄長……卻又因着這話語中明白白的帶上了太子程錚的名兒,故聽得這話的人也只需略想一想便就能明白他這聲大兄大抵是在稱呼賈赦了。
賈敏也就因這稱呼而真心意外了一回。
林海慣是一個講究理法的人——這大抵也是所有大家子弟都會有的‘通病’：遠近親疏亂不得,代表着輩分天理的稱呼更亂不得……勳貴世家既以‘家’爲利益的根本,也就更會以家爲不可動搖的‘秩序’根基——
只今兒,林海卻是自己出言亂了它？
賈敏可不會以爲這僅是林海的無心之‘亂’，而只可能是林海在給她透‘底’——
將賈家……至少也有將賈家賈赦的死全揹負在林海自己身上的底！
賈敏：“？？！！”
她的神情也因此而止不住再是一動，目光頓時就自含着些許哀婉的蒼茫變得澄澈了許多。
——冷靜的澄澈。
賈敏並非全不知曉程錚同賈赦的死有關聯：雖程錚半路攔截陳堅該是個祕密,卻也是滿朝廷都知曉的‘祕密’！縱賈敏並不混朝堂,但以她林海髮妻的身份，要打聽到真相也不難。
就因之而更難責怪程錚了——
不管程錚的行徑是不是導致賈赦死亡的直接原因，只要程錚的動機是保全林海，她就做不成一個受程錚的庇護還責備程錚的小人。
只因對賈敏而言，林海是比她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卻也到底做不到心中全無芥蒂,畢竟——
賈赦的命那也是真的沒了啊！
可以說，這一恨不得不能恨帶來的煎熬，也竟是比賈家覆滅賈赦死亡的消息本身更折磨賈敏……但當林海親對着她吐口稱賈赦爲大兄的時候,曾經的折磨施加給了賈敏多少痛苦,那現在賈敏的心中就相應的有多少的安定。
林海不會無緣無故的喊錯稱謂，他只可能是在對賈敏許諾他視賈赦‘有如’兄長。
——即，賈赦對林海而言是‘自家人’。
故,哪怕賈赦已經死了……不,該說是正因爲賈赦已經死了,所以林海對賈赦的‘親近’、‘愧疚’及因之而引申出的補償都會翻倍的投諸於賈家其他人的身上——
比如說,賈家的幾個孩子？
賈敏：“……”
她是該放鬆一回了的，畢竟她一直心心念念等的盼的，不也正是這麼一句‘承諾’嗎？
但，她竟也在這一瞬間有了一口氣堵到心口的感覺：之前，她因恐懼林海可能敵視賈家而不敢貿然開口相求。可現在，她卻是又因擔憂林海關心賈家太過而愈發的不知怎麼開口了！……就問天下還有沒有她這樣胳膊肘一心往外拐的出嫁女？
思及此，賈敏也真有些不知該如何唾棄自己了……卻也不管她自身如何，林海林家都是‘拖累’不得的！
好在林海還不至真因賈赦的死就犯渾了，這邊廂賈敏正因他的許諾而忍不住面漏糾結，那邊廂他也只需輕撇一眼賈敏的神情，就能明白自己的這手以進爲退，退得彷彿有些過頭了？
那也是時候和賈敏再談一回‘條件’了。
沒錯。
林海又哪裏會真心認爲賈赦的死全爲他之過呢？也自是更不會有甚因此而有甚將賈赦當做‘自己人’的說法了，能保了對方獨子、能拖延自己……好吧該是程錚的計劃與那賈王氏送死的時間，對林海而言都已能算作仁至義盡了。
但……
但若賈敏真需要，那他也不是不能再將力保的範圍略略擴大一些的：既然賈赦的獨子賈璉能於此時逃出一條生路，那賈政一系又如何不能留下一條血脈來了？
比如賈珠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只，雖心中已是轉過不止一輪要如何做才能在衆人的關注從賈家挪開後愈發低調的將這孩子——及其母親李紈保下，最好再送出京城，從此遠遠的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的思量，卻是又因賈家的老祖宗——亦賈敏的親媽——賈母尚在，林海也就很有些不敢勸說賈敏放棄這位賈家尊長將生路盡數留與賈家的小輩人：
論理，一個孝字就可壓倒一切。論情，林海也真不會妄想賈敏對那個還之未出世的侄孫的關心真能壓過她對賈母的儒慕了。唯好在賈敏自己也清楚此時越靠近賈家就越是靠近危險，故而，縱林海不便‘勸說’賈敏，但若是想略略對賈敏吐一吐自己的‘不易’，也該不太困難纔是。
就搖頭嘆息：“只，夫人也莫怪我同有因此而記恨上了賈家旁人……此亦非我有心爲殿下開脫，而實是殿下行事雖甚莽撞，也確爲無奈之至——夫人可知殿下爲甚不惜親自出面？”
就正對着賈敏略帶驚愕的面孔，一字一頓：“實因那賈王氏欺人太甚！”
這——
縱賈敏，此時也不免微張了口卻是全不知還能說什麼了。
畢竟，林海此時所言之事物也實超出賈敏能探聽的範圍了。更兼林海也少有這般直抒胸臆的時候——他居然還當着賈敏的面兒直接疾言厲色的指責起賈敏的嫂子來了？
罕見。
甚至是根本就‘不可能’會有的事兒！
故而，便林海在這話後就咬緊了牙不再給出任何的後續解釋了，賈敏也只會下意識的認爲原因當處於王夫人所做之事已是超越了林海的認知下限，便就使得林海不齒也不屑於將之說出口……
而並非源於林海自己也不知道王夫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或許賈敏的這一認知是出於她對林海的印象已存在了一定量的固化，也或許林海自己也真有在刻意引導並利用賈敏對自己的‘固化印象’，但，也不管如何，拿了賈二夫人王氏出來說話。對林海而言都是一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賈王氏可不止於和林海結了仇，她和賈敏之間可也是素有舊怨的！更別說賈敏對王夫人，那可不單單是恨或者怨，而直接就是‘惡’了……
所以林海一點都不會擔心賈敏對王氏會有甚‘割捨不下’的。他只需在賈敏聽聞那王氏之名面上又添幾分不渝之際微做出些許懊惱的神情：“卻罷了，只賈王氏行事無忌也並非一日兩日的功夫了，卻苦賈老太君此刻亦被困賈家宅邸之中，故而那賈王氏的言行僅影響她自己……也就罷了，若還進一步的帶累了賈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