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又因着自己的把柄確在程錚的手上握着,而只能委委屈的擡頭,目光也向着程錚幽怨的投過去——
既是你的謀劃,總不至虎頭蛇尾吧?這些人也合該程錚自己應付!
偏偏,也要命的是,因着軍中人暫且不知道劉老管事做下的蠢事。故而,劉老管事這一暗示着‘你自己鋪下的攤子,自己收拾’的眼神,在軍中人看來卻是這老頭就要程錚爲他做主直接定他們的罪了——
怎麼敢?這是連陷害人都不屑於同那被陷害者說上一句話呀!
囂張!簡直囂張到沒邊了!
恐連這人的老主子莊簡親王在此,都不敢這麼張狂的!
這是視自己等人如無物……不,該是視朝廷命官如草芥呀!
軍中衆人便再是會因有程錚的壓制而不得不收斂,卻也沒得這般在自身被人打臉——還是反覆打臉更有一次打得更比一次重的時候,依舊將所有的苦水往肚子咽的。
尤其當打他們臉的人不過一個狐假虎威的老僕役的時候:
啊呸!不反抽你一巴掌,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呢!
由是,他們也儘管直白的將自己的不滿於話語中吐露:“老管事何故看殿下?是我等不配與老管事對話嗎?
劉老管事:?!
就差那麼點,他便因這一問的直白而感喉嚨中剎時涌上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噎到他差點連氣都接不上來直接駕鶴西去了。
——自己何其無辜,何其冤枉!
卻是依舊只能將目光投向程錚……就好似無論是嗔是怒,這些個軍中人都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更又好似他的所有作派都出自於程錚的授意,且在這時候他也同有在等待程錚的指示,一切全以程錚馬首是瞻的模樣。
就很叫人覺得驚奇了:這人同程錚之間的關係……有這麼‘鐵’嗎?且他們之間又可能存在有維持這般鐵的關係的利益基石嗎?
軍中人:……
一時間,也真真不只是迷惑,更是幾乎要爲因自己的猜測而驚嚇到了。
畢竟,他們也真真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劉老管事同程錚之間……何以如此‘情比金堅’了。
更又如何才能使得劉老管事被程錚這般推出來頂刀都‘不叫苦不叫累’還滿滿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了。
這——
這得程錚許……實際給了劉老管事多少好處纔有可能啊?更兼事後又需要給予多少補償才能撫平他此時所遭受的創傷啊?
又有,程錚給出的這些好處,會是從自己這些個倒黴鬼的身上剝削過去的嗎?
……
細思——不,而該是單單是這麼想一想,就足夠軍中衆人驚恐至極了。
好在,即便劉老管事觀之已有和程錚結盟,這一聯盟也未必就能一直牢固:
宗親是多麼傲慢、又多麼貪婪的存在啊!即便只是他們家的下人,這份眼珠子只會往天上瞧的勁頭想也是不遑多讓的。
也哪怕程錚試圖聯合宗親家的下人,意欲將軍中人打做罪魁禍首,再利用這罪從軍中人的身上謀取好處——
可若是這份好處無法反哺到劉老管事的身上呢?又或許,劉老管事能得到的好處並不足以彌補他配合程錚‘行動的過程’中受到的傷害……
或僅僅是不足以達成劉老管事的心理期望呢?
當然了,在這件事上,也哪怕程錚生出了合作的想法,也哪怕程錚許有給出了合作的誠意,但劉老管事員會配合他……本身就會是一個問題!
更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比如說,追究一下兩人聯盟的前提是否以利益——且是金錢這等實際利益——做紐帶?
可惜現今的衆人卻是難以費神去深思、並妄圖徹底破解這個問題:他們得聚精會神先解決眼下的難題。
即:首先確認劉老管事對自己這一方的指責,究竟是不是他同程錚結盟的一部分!
更即:劉老管事對自己這一方的指責到底是源自於他是真的這般認爲而程錚不過是將計就計,還是說這事兒從頭到尾都全是源於程錚的授意?
這一區別——很重要!
真的,它關乎到軍中人又到底會在劉老管事的身上花費多少心神及‘報酬’爲代價才能挑得他同程錚……不說決裂吧,至少也需生出裂痕來。
……
偏生程錚這個半點不配合衆人的傢伙,卻也有正正搶在這個時候又開始作妖了——
若說方纔,他當真有如死了一般地放任軍中衆人對劉老管事的各種攻訐和奚落,那在這時候,在這是軍中衆人終於想到還可以避開程錚直面……不,該是直接試探劉老管事的時候。程錚卻是一點不配合的終於良心發現了?
卻是打量誰看不穿呢?非但軍中衆人,便劉老管事自己也是不怎麼認可這人的善良還只想呵呵兩聲爲迴應!
只,軍中衆人的呵呵,概是因着程錚的‘善良’恰恰好打斷了他們的步驟和計劃,而劉老管事的呵呵,卻是因程錚的所言所行,又何處論得上善良了?
須知所有的、於此時此刻加註在劉老管事身上的痛苦,本就不應由他承受。
正是兩廂不屑間,程錚卻是全看不懂人的臉色般、再度以憤怒的口吻代替劉老管事向着軍中衆人反擊了:“放肆!孤方纔才告誡過你們什麼,你們這就又試圖將之在孤的眼皮之下復刻了嗎?”
更冷笑連連的:“如此狂妄……難道你們以爲孤這個太子真是死的?”
這話——
可真的沒人傻到去接,不管是憤怒至極的軍中衆人還是覺得自己冤枉至極的劉老管事,大家都只管齊刷刷的下跪……哦,又因着衆人本就是跪在地上的,故這個時候也只管將自己的腦袋往地磚上叩得更響亮也就是了。
只程錚卻是繼續發揮了自己睜眼瞎的‘視力’——全不入眼衆人的‘恭敬’,而是轉去計較:“剛纔,孤可是有兩次問及劉老管事可知此事究竟是誰做下的?”
“卻是不想,也竟是兩次都未曾等他回答此事可有與等你相干,你們便急不可耐、更一次比一次——”
“呵。”言至此處,程錚也恰到好處的冷笑一聲,不再繼續了。
就難免斷得人心中暴躁至極。
再有,程錚確有問過衆人兩次不假,只,也便是程錚自己,可又真敢複述這兩次提問了?
程錚不敢!畢竟,他縱複述,都不過會令衆人再度見識一回他‘似是而非’的功力而已。
更會因這份似是而非而令程錚反漏了怯:縱旁人不得不受限於他的身份地位,可程錚不也做不到趙高那般當堂指鹿爲馬?
……
當然了,縱程錚強壓不下在場的人,在場衆人也不敢就太過激烈的反抗程錚了,
一時間,雙方都免不得投鼠忌器。
也不由沉默。
不想,之前的沉默似的程錚放過了他們——只對他們進行了此處無勝有言的嘲諷。而這一次的沉默,程錚卻是乘勝追擊了。
當即一指劉老管事,對他們再度發難道:“孤本還想着與你們留兩三分的顏面,且讓劉老管事自己陳述可知曉這件事情是誰做下的……”
“畢竟,也不管那人是誰,都定然會有一個將事情做下的人,對吧?事情總不可能憑空就出現在那裏!”
衆人:……
彷彿有哪裏不對,卻又着實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畢竟,從邏輯上而言,這話也確實並且完全沒毛病。
“誰知你們卻是全無視了孤的好心,逼得孤切切實實的點明白你們的錯處才罷休。”程錚就嘆息:“縱是孤,也不曾想到你們的臉皮……竟然能夠這麼厚。”
這是嘆息嗎?
這分明是在嘲諷,還是直接嘲到衆人臉上的嘲諷!
便軍中衆人再不敢接程錚方纔的、死呀活呀的話兒,這時聽程錚竟是進一步的挑釁,也終忍不住要接一接了。
當即有人梗着脖子:“殿下何必出此言?”
“便我等俱是不如殿下。卻也非殿下能夠任意侮辱的人!”
——終於說出口了。
這一出口,即代表着軍中人同程錚之間,可是已不再抱有什麼繼續觀望、等看程錚又能給予自己這一方什麼樣的補償的期望了,而是已然定下決心,再不與程錚繼續計較這些‘蠅頭小利’,乾脆撕破臉算了!
……
卻是又見程錚雖聽聞此言——也必定聽懂了此言,其眉宇間的神情……與其說是惱怒、驚恐,還不如說是、也更接近於滿滿的不解:“隨意欺辱?”
他很真誠的疑惑:“孤不過是因有接到皇叔祖身邊的老人的哭訴,不忍見其一把年紀了還被人如此欺負,更不但就斷定了你等便是這等不知輕重的人,這才傳喚你等來辨個分明。”
“何曾想你等竟是如此冥頑不靈且並不以故的好心爲意——”
“怎麼,你等都這般不識好人心了,還不許孤有些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