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目光深沉，仔細思索，反覆考量之後也感到的確當是如此。
如果不是唐軍高層有意，怎麼會這麼正式的叫走所有海商讓他們等候？目前海貿可是唐國的國策，淵蓋蘇文十分清楚這一點。
那麼……
這件事或許就很有些名堂了，畢竟……雖然自己平素就認爲漢人不如鮮卑人能打，但那是南北朝這數百年間的事情，而漢人祖上那可是……說一句英傑輩出不成問題。
這麼一幫人肯定不是好說話的，軍隊裏有事，大大小小都會被他們過一遍——自己這個手下敗將都知道要細心。
那麼這回所謂的“因士卒吵架爭執而起的演武之會”就更是這樣，一定是仔細審看過局面這纔有了今天這事。如果只是士卒吵架，怎麼可能因此專門安排一場演武？
這種事自己不是沒遇到過，演武狩獵之類的自己也不是沒搞過。但兵卒在軍中鬧矛盾搞私鬥，這是一定要嚴令禁止的事情，演武不演武的，狩獵之類的活動，那都是另一回事。
自己作爲鮮卑人都知道這種事，漢人祖上幾百本兵書，難道會不知道。
不可能，那就說明他們一定是專門搞的這場會。
是爲了什麼呢……
難道是專門擺出威勢給自己看的？這……
若是換做從前，淵蓋蘇文覺得自己說不定會這麼想，但現在……休說自己如今人微言輕，即便自己還是高句麗的大對盧……只怕以唐軍之傲氣，也不會專門爲了給誰看而搞演武活動。
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不是爲了做給誰看……這唐軍是在這幹啥呢。
說是給海商看倒是有那麼一丟丟可能性，但可能性也不大，因爲這段時日自己也打探清楚了，唐軍在海上的威名比在陸地上還大。
在陸地上唐軍已經擺平了高句麗，還擺平了自己都寄予厚望的吐谷渾——這也是個鮮卑人政權，雖然素來和自己不睦，但自己是希望有朝一日吐谷渾能成事，將唐軍狠狠幹爆的。
結果……結果就別提了，而唐軍打敗吐谷渾好歹還用了不少時日，也確確實實的出動了幾十萬大軍。而在海上呢？唐軍甚至都沒有動用多少兵力，海船出去轉悠了一圈……
具體是個什麼過程自己也不知道，戰果、折損如何也是未知，但是反正淵蓋蘇文這段時日是聽說了，自打幾年前唐國海軍在南海之中四面逡巡，“嚴打”了一圈之後，就不怎麼聽聞有海上的好漢打唐國草谷的事情再發生了。
這麼離奇的情況，想想就知道那必然是碾壓之勢，比在陸地上還要兇狠，場面還要震撼……
——那問題來了，唐軍在海上比在陸地上還猛，那幹嘛還要給海商演武來看？演武給海商看肯定也不是嚇唬海商，只能是因爲要安海商的心，讓他們放心的出去打草谷——
這麼一想淵蓋蘇文發現這幫漢人屬實了得，軍隊先出去將海外的人都打一遍，然後才放海商出去大肆聚斂，分工明確效率極高……
不過奇怪也就奇怪在這裏，既然附近沒有需要威懾的勢力，也不存在“讓海商安心”這種需求，那這演武是爲了什麼呢……難道真是測試一下唐軍的威力如何？
可測試軍力，這不是應該找海外的強國精兵去過招麼？哪有關起門來自己演武的。
這唐國不是在跟一個叫什麼羅馬的大邦對線麼，咋不去找羅馬人打？
這不是誰起鬨架秧子看熱鬧不嫌事大，而是淵蓋蘇文很認真的認爲，如果自己是唐國君臣，那肯定是有事沒事就去跟羅馬人幹一架，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根本不在話下。
當然，類似演武這種事淵蓋蘇文也不陌生，鮮卑人喜歡狩獵，自己，還有過去的鮮卑貴人、英雄們也會組織狩獵，這也可以算是漢人的狩獵活動。
不過……
思來想去，淵蓋蘇文依舊還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沒這麼簡單。
漢人的事，難說的很！
片刻的思考之後，淵蓋蘇文也很快搖了搖頭按捺下了亂七八糟的心緒，接受了這次起兵搞事失敗的事實定局。快速的接受失敗是保持冷靜、智商全開的關鍵性祕訣，而這個祕訣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往往只掌握於少數人之手。
但冷靜歸冷靜，怎麼冷靜那是做人之道話題下長遠問題，要不要果斷出去搶唐軍的船，這是眼前的問題，眼前的問題都解決不明白還奢談長遠，這種行爲就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捱揍之道。所以……
淵蓋蘇文依舊在糾結，不過這個時候一旁的鮮卑人老弟已經不容他繼續糾結了，上前一步便道，“大王，咱們到底……這都正中午了啊！”
身邊的小弟連“大王”這個文藝復興的稱呼都叫出來了，淵蓋蘇文也只得深吸一口氣——看來是時候決定了！
“告訴兄弟們，別往後走，咱們去前邊的位置看唐軍……大唐禁軍演武，瞻仰大唐的軍威！”
“剩下的……看我眼神行事。”
淵蓋蘇文目光灼灼的說完，身邊的小弟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我去，好歹老大算是說了句話了。
作爲一個沒文化的鮮卑人，小弟也是心塞的很，這老大腦子裏想的啥兄弟們是完全不懂，當然……也是因此，大夥才聽老大的。
雖然還是沒做決定，只是讓大夥去前面看情況，不過不算決定的決定也強過沒有決定出來。ъ
不一會的功夫混雜在人羣中的鮮卑奴隸快速的對完了暗號，紛紛從人羣裏擠到了人羣前方，開始互相對暗號。
悄然之間，混在杭州港口碼頭的一羣數百名規模，孔武有力，生性悍勇的鮮卑人，變得成羣結隊了，四周的圍觀百姓之中，即便是武德最豐的海商也絕非其對手——這羣鮮卑人，都是正規軍；而淵蓋蘇文，正是這一路數百人規模的軍隊的統帥和首領。
虎入羊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