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小廝糾結,黎素都有點糾結。
若是說分開喫,會不會顯得太過刻意?若是說一起喫,又不知道凌寂願不願意。
她撓了撓頭,問凌寂:“你的意思呢?”
凌寂眸光閃了閃,道:“那便擺在一起吧。”
小廝又問:“王爺,那餐食該擺去哪裏?”
嗯……黎素也想問,是去你屋喫還是我屋喫啊?
凌寂想了想,“擺去青竹亭吧。”
黎素聽着心裏甜甜的,青竹亭哎,他們經常相遇的亭子。可以一起喫飯了耶,他們還沒一起喫過飯呢。
雖然知道凌寂可能就是無可無不可,可她還是有些小歡喜。
手上戴着他送的菩提,在相遇的青竹亭喫餐只有你和我的飯。
是不是我不要更多,這樣知足的下去,便可以一直走一直走,永不分離?
黎素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樣有浪漫情懷的人。她沒談過戀愛,甚至在看過太多分分合合之後對愛情嗤之以鼻。
可如今……
她望了一眼坐在對面絕世獨立之人,能這樣一起喫餐飯就好。
真好。
小廝動作很快,沒一會便擺好了午膳。
凌寂向來節儉,對唸經之外的所有事都不追求,所以就菜式來說,實在是比別的皇子差出了好幾個百分點。
一切都很好,只是這一桌子菜……
黎素嘬着牙花子考慮了半天,還是開口道:“凌寂,我冒昧的問一句,可以加個肉菜嗎?”
凌寂怔忪了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半晌道:“去把原本給姑娘準備的菜端上來吧。”
說着,又把金絲卷等黎素在慈雲寺提過的菜品端到她面前。
黎素失笑道:“合着廚房已經備着了是嗎?爲了配合你纔沒有端上來?”
凌寂動作一頓,似有歉意的道:“你介意嗎?是我考慮不周,下次讓他們注意。”
黎素本還因爲凌寂的周到驚詫了一下,隨即他便淡定自若的給她丟了個小火球。
下次……
還有下次嗎?
“會有下次?”
凌寂把目光從菜品轉到她臉上,不明白爲何她會問這種可有可無的問題,“我有時回府時辰會不固定,若剛好相遇,你又不介意的話,當然好。”
黎素一放茶杯,笑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菜、肉上齊,黎素跟凌寂示意了一下,我要開動了,便拿起筷子開喫。
一頓飯喫的默默無語,但氣氛很好。
凌寂是自身的教養,秉承食不言寢不語。而黎素完全是因爲不知道說什麼。
等小廝收好桌子,又細心的爲他們沏好茶才退下去。
半晌,凌寂道:“勿動惡念。”
幾乎在凌寂剛說出口的時候,黎素便知道他什麼意思。
“你是說叫我不要用劉院首試藥嗎?”
“嗯。”
黎素一笑,“放心吧,我只是想留他一命,並沒想對他怎麼樣,他往後有大用處。”
黎素看了看他,隨即抱着臂往石椅上一靠,雙腿隨意的搭在桌子上,交疊在一起,道:“凌寂,我與你不同。你是生在雲際裏的人,而我長在泥澡裏。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方式。我尊重你的想法,請你也別勉強我的選擇。”
這是第一次,她在如此心平氣和的情況下與他談論立場。
凌寂看向遠方,似嘆息般道:“我並無要勉強你之意。”
“我知道,”黎素也隨着他望了過去:“你要渡我,我很感激,可我活了這麼多年早就既定成型了,並且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手起刀落快意恩仇,在你看來是殺生,是罪業,是滿手血腥,可在我看來這就是我的生活。”
“你不是……”凌寂接的有些急切,他道:“《心經》裏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黎素無可奈何的笑笑,“嘿!嘿!凌寂,你是在給我講經嗎?我真的不懂,我行事只用自己的一套法則。”
凌寂垂下眼眸,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潛藏幾分黯然。
黎素默了默,忽而舉起手腕露出佛珠道:“但我保證,儘量讓它少沾鮮血……行嗎?”
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了,既然沒辦法成爲你心中的聖潔,便讓它少染些塵吧。
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間閃出奪目的光彩,看着她露出一個似慈悲似欣慰的笑意,“好。”
至此,兩人再無更多話語,只是一同仰望星空,看着星海浮沉,好似置身夢境裏。
黎素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只是鼻尖始終縈繞悠悠檀香,睡的格外深沉。
次日清晨,是被一縷暖陽叫醒的,她顫了顫睫毛,半晌試探的睜開雙眼,卻被熾烈的光刺的半眯了起來。
黎素擡起胳膊來擋,醒神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直接在青竹亭中睡着了。
好你個凌寂,回房睡覺都不叫我一聲,讓我躺在荒郊野外……好吧,不是荒郊野外,讓我躺在外面就睡了,真是好狠的心!
說好的慈悲爲懷呢。
她坐直身子抻了個懶腰,從身上掉下一件白袍,在它落地弄髒前,趕緊伸手撈起。
黎素不由得咧嘴傻笑,她說怎麼整晚都有檀木香,算你凌寂有良心。
她抱着白袍摟進懷裏,將臉埋進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醒了?”
嘎?!
黎素身子一僵,如機器人一般僵硬的直起身,強行讓自己轉身,證實這不是幻覺……
“你,沒走?”
凌寂目光淡然,“沒走,我在旁邊打坐了一晚。”
黎素目瞪口呆:“一……整晚?”
“是。”
凌寂回答的漫不經心,好似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黎素伸出大拇指給他點了個贊,由衷道:“好定力!”
凌寂看向她抓着的白袍,不解的道:“你這是……”
黎素的黑眼珠子也順着目光看了過去,腦子裏一時間衝進了百種理由,她準備挑一個出來解釋。
最後她尷尬一笑,“我就是……擦擦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