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再閒話幾句,拜師禮開始。
白閣老站在中間,一身灰炮還挺着個大肚子。平日裏見,黎素總覺得就是個拘嘍的老頭兒,可現下往上面一站,竟很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道:“老夫如今已過古稀之年,爲我蒼雲也算盡心竭力,本以爲剩下時日唯有坐以待亡,沒想到上天垂憐,又送智徒入門。今設宴款待親朋,廣告天下,老朽白伯淵收黎素爲關門弟子,願以平生所學傳導於她,繼她之後再不收徒。從這一刻起,黎素之事,便是我白府之事,黎素之風,便是我白府之風,望親朋周知。”
黎素心神巨震,一時間竟熱淚盈眶。
她總算知道白閣老爲何把拜師宴做的這麼大了。
他是要昭告天下,她黎素從此不再是罪臣之女,不再浪跡天涯。她是有根的!她師父是蒼雲三朝元老,根基深厚!誰敢動她,便是與白府爲敵!
這老頭兒,收她前閉門不見。見她後,從無好臉。甚至就在方纔,還是能拖一陣是一陣的不情願。
可就是這樣一個老頭,在聽完黎素唸的那篇《滿江紅》後久久不言,又在走路都不利索的情況下,去拿他的藏書《編年紀》,更是在她毫無準備之下,用他特有的方式,將自己護在羽翼之中。
關門弟子……
黎素忽然有種肩膀挑起重擔的錯覺。
她從此不是一個人,不是素未蒙面的那個父親定下的罪臣之女。她有來處,她有庇護,她以後出去要說“師承白伯淵”!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師父,是白府上百年積攢下來的一切!
凌寂說他心懷天下……
果然不同凡響!
黎素眼眶泛紅,幾步走到白閣老身前,盈盈一跪,自懷中拿出那幾紙佛經,雙生捧上,道:“弟子黎素,命運多舛,本是一縷浮萍,如今蒙恩師不棄,收入門下。今後定然瑾承師命,尊師重道,延傳恩師博學。”
白閣老接過紙張,未曾打開,卻滿眼慈愛憐惜的看着她。
小廝遞上茶,交到黎素手中。
黎素雙手捧過頭頂:“請恩師喝茶。”
白閣老坐回椅子上,看了她半晌,慢慢接過茶喝了一口,語重心長的道:“爲師不求你建功立業,不求你拜朝爲官。只望你持心公正,爲善天下,廣濟於民。你可記得了?”
黎素磕了三個響頭,誠懇的道:“徒兒得教於師父,不勝欣喜。徒兒記下了。”
如此,已算禮成。
白閣老扶黎素站起來,笑着道了一句:“開席。”
場面由莊重恢復到熱烈。
有位大臣打趣道:“白閣老,還不看看你這寶貝徒弟送了什麼給你?”
白閣老哈哈一笑,與剛纔判若兩人,打趣道:“你這個嚴茂才,最是好信,連我徒兒送的禮都窺視。”他拉着黎素的手道:“徒兒,你可記好了,此人便是禮部尚書,日後若碰到他,千萬把好自己的口風,別讓這老小子問了去。”
黎素盈盈一笑,“徒兒記下了,以後碰見嚴大人,我就裝啞巴。”
幾句話說的大家哈哈大笑。
說着,便要展開紙張。
黎素趕緊上去偷偷按住他的手,小聲道:“師父,你可想好了!”
白閣老錯愕了一下,隨後皺眉道:“你個臭丫頭,不會真給老夫送的是銀票吧?”
黎素撓了撓頭,爲難的道:“銀票倒不至於,不過……也着實不是什麼厲害的物件。”
白閣老瞪了她一眼,“都到這份上了,難道老夫還把它收回去不成?”
隨後再不管她,緩緩展開了紙張。
本事喧譁的廳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知誰忽然嚷了一句:“是……是寂王爺的真跡嗎?”
“是……是!是寂王爺的真跡!下官看到了印章!”
“竟是硃砂拓寫的經文!”
隨即滿堂譁然,就來白閣老都驚的瞪大了眼睛,不知作何反應。
黎素也愣了。
她愣不是因爲凌寂的這篇經文,而是百官們的反應。
這是……怎麼了都?不至於吧?!不就幾篇經嗎?!何至於此啊!!
白閣老半晌才找回聲音,轉頭問道:“丫頭,這是寂王爺給你的?”
黎素一臉莫名其妙,點了點頭道:“是啊,他讓我拿來做拜師禮。”
白閣老趕緊把經文雙手捧於掌中,緊張的道:“快,快叫人準備框架。老夫要把它裱起來,掛在堂中日日觀賞。”
小廝趕緊小心的接了過去,一臉謹慎。
黎素愣愣的問:“師父,這是……怎麼了?”
白閣老看了看她,感慨道:“徒兒,看來寂王爺於你真是寄予厚望。你萬不可辜負他一片心啊。”
“師父,有這麼嚴重嗎?”
黎素簡直覺得自己被一棒子打暈了,到底是這些人不正常還是自己不正常?
白閣老道:“寂王爺超然世間,是天定之神。尋常哪怕能得他指點一句,便足以讓人焚香祝禱,其墨寶更是少有問世。如今,竟能爲你手抄經文,還是用的硃砂墨,便可知對你多麼看重。”
黎素覺得自己嘴都快瓢了:“這、這麼誇張?”
白閣老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纔剛醒不久,當然不知道寂王爺在蒼雲的地位。以後爲師會慢慢告訴你的。”
黎素滿頭黑線,心道:我不想知道……
她早清楚凌寂在蒼雲的地位,被奉若神明般存在。可怎麼也沒想到能到這種地步啊!幾紙手抄經就鎮住了滿朝文武?!
也太玄幻了吧!
怪不得他說,送這個不會失禮。這何止是不失禮啊,這分明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啊!
正在大家驚詫萬分,還沒回神間,只聽門外一聲傳喚。
“寂王爺到!”
滿堂重臣先是一靜,靜的像是被按了暫停鍵。隨後一起跪俯於地,虔誠高呼:“參見寂王!”
而那清冷之人,一身白袍,如自九天而來,步步生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