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白府來信兒了，說有事與您相商。”
自從黎素出征後，凌寂便一直在山上清修。她走了多久，他便閉關了多久。
從前凌寂也有過雲遊之時，卻從未曾這麼久沒回朝。朝臣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麼，還以爲他到了什麼突破的關口，誰也沒敢來打擾過他。直至今日纔有人斗膽找上山來。
白袍微微一動，清冷的眼看向來人，“何事？”
小廝不敢與之對視，慌忙垂下眼睛，只敢看着雪袍落於地上的一角道：“奴才不知。”
清清淡淡的聲音彷彿與山澗溪流匯成一色，“我知曉了，下去吧。”
再踏紅塵讓凌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沿途花樹茂盛，透着鬱鬱蔥蔥的生機勃勃。轎輦行至鬧市區，人聲越來越大，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凌寂不由向外看去，到了街口不知想起什麼，嘴角微微一彎，勾出絕世風華，半晌又歸於平淡。
轎停，“王爺，到了。”
白府的小廝早就認出凌寂，遠遠便跪了下去。
凌寂停在門口，淡然道：“不必拘禮。閣老現在何處？”
小廝連忙答道：“老爺已在書房恭候多時。”
說着便麻利的站起身在前方引路。
凌寂走的很慢，眼神飄散於風景之中。
這便是她每日見的景色吧？可在紅楓之下飲過茶？可在亭中下過棋？
“王爺請進。”小廝停在院外，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穿過月亮門便是一趟蜿蜒石板小路，書房正在小路盡頭。
“王爺來了？快請坐。”白閣老精神頭不大好，像是心裏擱着什麼事，連反應都慢了半拍。
凌寂雲淡風輕的走到桌前坐下，由着書童倒好茶，才問：“不知閣老尋我下山所謂何事？”
白閣老先是長長嘆了口氣，半晌道：“這事本於王爺無關，只不過老朽心中煩悶難當無人可訴，只能請教王爺一二，還望王爺勿怪老朽攪擾之過。”
凌寂神色淡淡，只當他爲朝堂之事煩憂，便道：“有道是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閣老需看開些纔是。”他默了默，又道：“身處紅塵之間，萬物皆有定數，半點不由人的。”
這話說來淡然，細聽下來卻有些情緒在裏面。
白閣老愕然一下，道：“這話可不像王爺說出口的話。”
此時白伯淵纔看出凌寂與平常有些不一樣，雖仍是雲淡風輕的超脫如仙，眉宇間卻好似有些不易察覺的愁緒。再待仔細看去，又恢復尋常樣子，就好像方纔那一瞬只是錯覺。
“王爺好似又清減了些。”白閣老道。
凌寂垂目，遮住眼中神采，半晌道：“白閣老有何事鬱結在心？”
白閣老又是一愕，隨即想到收到的信，再顧不得分析凌寂，鬱悶的嘆了口氣：“還不是我那徒兒……”
凌寂那杯的手一頓，轉頭問：“黎素？”
“可不是嘛！”老頭一拍大腿：“說來王爺與她也相熟，老朽也就不隱瞞了。這孩子……哎！真是氣死我了。”
白閣老還是第一次看到凌寂有這麼失態的時候，怔愣了片刻纔回神，從桌上拿出一個紙條遞給他道：“王爺看看吧，這是今早收到的消息。”
凌寂接過紙條，一目十行的看完，詫異道：“她要和親？！”
“可不是嘛！”白閣老恨鐵不成鋼的咬牙道：“死丫頭，去了連個毛都沒打下來，倒是先把自己賣給敵國了！真真是丟盡了蒼雲的臉！”
凌寂緊抿着脣，眼中漸漸浮現冷意。
白閣老一拍桌子，“不行！老朽要趕去陽川郡，問問這臭丫頭打的什麼算盤！她要是敢把自己賣了，我這個做師父的就敢打斷她的腿！”
“不用，”一絲冷然的聲音打斷了白閣老的怒意，“我去！”
白閣老一愣，“什麼？”
“我去！”
說罷，凌寂猛然轉身走了出去，驚起桌上的紙條飄飄而起，最後落於冒着熱氣的茶杯裏，打溼了墨跡污成一團，漸漸看不清字跡。
像是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白閣老纔回神，卻懷疑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
方纔那一臉冷寒的人真是的寂王爺？緊抿的嘴脣，驟然降低的氣溫，像是由他而發出的憤怒的情緒……
凌寂的腳步有些凌亂，他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慌張成這樣。
她要嫁人？
是因爲被自己拒絕嗎？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該草率的拿終身大事開玩笑！
孽障！
他爲了她費了多少心血，一次次護她，一次次的捨命相陪，最後就換來她如此不珍重自己？！
沒由來的怒意，在他胸中翻滾，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抓回來罰她面壁！
要渡她，是多麼艱難的事！
姻緣劫，七殺命格。哪一樣都足夠讓自己魂歸地獄！
可她，竟不知好歹，去選擇嫁什麼冥月國的皇子？！
荒唐！！
她說自己魂歸地獄，又說他的渡會亂了她的心神。可她又何嘗知道，自己正被她拉扯的寢食難安，心神不寧。這麼多個日子，他就像剛認識靈魂中的自己，竟然還有情……
他引以爲傲的，引以爲戒的一切，慢慢在眼前顛覆。他的堅持，他的超脫，他的心懷天下，原來在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這潑天的震撼險些讓他驚詫的險些找不到方向！
或許，我什麼都不能給你，但卻可保你一世無憂。我不能答應你，但我也說過不忘初心，要來渡你。
黎素，我不會放任你！
我不能放任你！！
凌寂驀然仰起頭，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是她走前的畫面。
彼時她站在月光下，鍾靈獨秀的形容卻有一絲悲傷。眼神中的認真，讓他呼吸一窒。
“我喜歡你。如果不能答應我，便不要跟來了。”
你喜歡我……
你喜歡我？！
這就是你的喜歡？
黎素，無論你我是否有情，但我絕不允許你糟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