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怎麼說凌耀也是親生骨肉，再不喜歡也不能在人不在場的時候就給他定罪，故而沉吟半晌沒說出話來。
黎素自然看出皇上的想法，她固然想今日一把就將人錘死，奈何凌耀那個狡猾狐狸居然沒來，不知道打的什麼算盤。
她抿了抿脣道：“若陛下對末將的證據無異議的話，末將建議待大殿下病好後再做定奪。”
皇帝沉吟了半晌，沉聲道：“他在與不在，事實都已分明。且皇子私開花樓本就違背了祖制，又藉此污衊黎將軍與之有私，毀辱當朝將軍聲名，不罰不足以取信天下。”
他頓了頓道：“傳旨，大皇子凌耀即日起趕回封地，無召不得回京，不得參與政事，禁足府中自省其言行。”
說罷便退了朝。
黎素跟着白閣老慢悠悠的走出來，嘴裏嘀咕道：“這聖旨倒有些意思。聽起來很嚇人，像是發配邊關一般，然而細想想，簡直就是旨了個寂寞，輕拿輕放，跟從前一點變化都沒有。”
凌耀原本就是被打發去了封地，且爲防止封地諸王在京城勾結黨羽擾亂朝綱，向來是入京必須有聖旨下詔，否則便是違制，往大了說，判成居心叵測的謀逆也不無可能。
所以前幾次凌耀偷偷回京都是用的藍姓身份，被黎素撞破纔不得已露了“真身”。
皇上舉起了大刀，最後卻用巴掌輕輕摸了下臉的行爲，讓黎素默默無語。
白閣老卻好似早就料到一般，不以爲然的道：“尋常人家膝下只得兩子尚且捧的如珠如寶，皇室這一脈講求枝葉繁茂，到了聖上這一代已經是子息凋零了。你讓陛下還怎麼舉起大刀砍向唯二的兒子？”
黎素撇了撇嘴，“也對，再砍就真沒剩什麼了。”
白閣老頓住腳步，壓低聲音略有深意的道：“何況，你與太子情投意合，怎能不讓人心裏忌憚？”
黎素心頭一跳，壓低聲音道：“師父的意思是……？”
白閣老垂下眼眸，諄諄教誨道：“爲師早叫你收斂鋒芒，你偏逞一時義氣，如今怎樣？一把利劍握在蒼生之神手中，認誰都會睡不好覺。”
黎素低着頭，身形被斑駁的宮牆影子蓋住，襯的臉色晦暗不明。半晌她道：“師父徒兒知道了。”
白閣老嘆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
黎素擡起頭，正對上從遠處走來的凌寂的視線。
後者眼中溫潤如水，嘴角微微彎了一下，黎素便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揚起最燦爛的笑容，三步兩步迎了上去，問道：“不去未央宮？”
凌寂雲淡風輕的道：“先送你出宮。”
黎素心頭一甜，心說，什麼忌憚，什麼收斂鋒芒，有凌寂在，姑奶奶怕過嗎？！即便前方是滿途荊棘，也要跟他轟轟烈烈愛一遭。
她打趣道：“咦？太子殿下這麼體貼啊，連女朋友出宮都要抽空來送一送。”
彼時陽光正好，曬在身上不覺得熱，反而暖洋洋的很舒服，用手掌放在額頭上遮着陽，忽然問：“你今天怎麼那麼衝動，一下就逼的皇上不得不辦了禮部尚書？”說着又笑道：“如此鐵血手腕，不像你的風格啊。”
凌寂淡淡道：“他在其位不謀其政，利用權利謀求私利，早該嚴加懲治，只不過今日湊巧而已。”
黎素聽着他冠冕堂皇的說辭，倏然一笑，毫不留情的點破道：“可是爲我？”
凌寂眼中泛起笑意，轉頭看着她道：“你覺得呢？”
黎素恬不知恥的點頭道：“我覺得是！”
凌寂微微搖了搖頭，轉而沉聲道：“我說了要護你，自會護你周全。且他若果真是清廉爲官一心爲民，我自當公正以待，可惜……”
黎素點了點頭，接下去道：“可惜他蠅營狗苟鑽研心計。”
到了宮門口，凌寂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頭，淡淡道：“回去吧。”
黎素對他盈盈一笑，剛要轉身，便聽遠處傳來叫她的聲音，“黎將軍，黎將軍留步！”
黎素轉頭望去，“楊公公，可是有什麼事？”
此人是怡妃宮裏的掌事太監，她自從回京便忙的沒來得及進後宮，如今永和宮的太監來找，莫不是……
楊公公擦了擦頭上的汗，道：“是怡妃娘娘，娘娘不好了，將軍快去看看吧！”
黎素臉色一變，一句廢話都沒多說，跟凌寂點了個頭便隨楊公公走了。
她步伐極快，楊公公跟的幾次險些沒摔倒。
“娘娘怎麼了？”
楊公公呼呼的喘，嚥了口唾沫道：“本來早上還好好的，一到晌午便喊着透不過氣，好幾個太醫去看都查不處病症，只說天氣炎熱娘娘可能中暑，開了方子吃了也不見好，方纔跟皇上說着說着話，突然就暈過去了。”
黎素緊抿着嘴，心裏已有成算。
到了永和宮門口，院中已經跪滿了太醫，想必都是被皇上發落出來的。
她快步繞過衆人，直接進了後殿，只見皇上怒氣衝衝的坐在上首，腳邊是打碎的杯子。
黎素剛要行禮，便被皇上制止，沉聲道：“不用那些虛禮，快看看怡妃。”說着又怒道：“哼！這些太醫院的飯桶，平素拿俸祿積極的很，真用上的時候，全都是廢物！”
黎素道：“皇上息怒，容末將給娘娘看看。”
她走到牀邊，見怡妃臉色發白並且透着不正常的紅暈，嘴脣卻有些微微發紫。黎素心下一沉，連號脈都省了，直接從牀邊的藥箱裏抽出一根銀針，緩緩扎進怡妃的食指指尖。
十指連心，怡妃即便在昏迷的情況下也感覺到劇痛，皺起眉哼哼了起來。
半晌，黎素抽出銀針觀察了片刻，見銀針沒有變色後又擠出怡妃指尖的一滴血放在碟子裏。
她放在鼻尖仔細聞了聞，又用小指沾了一點放在嘴裏，半晌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陛下，娘娘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