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目光轉到宮女身上，“比如這位嚴小姐的生父，天天把爲國盡忠爲君分憂掛在嘴邊上，卻能做出把爪牙伸到後宮之事，甚至今日還膽敢對皇妃下毒，可見居心叵測。只是末將有一點想不通。”
黎素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發出“咄咄”的響聲，讓人下意識的集中精神聽她後面的話：“嚴尚書並無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理由，爲何能做出此等事？”
她頓了頓又提醒道：“此事若說是凌御在位時身邊黨羽所爲，尚還說的過去。可……嚴尚書？”
皇上渾濁的眼珠陡然閃過老謀深算的光芒，如有壓迫般直直向黎素看去，沉聲道：“黎將軍想說什麼？”
黎素悠然一笑，瞬間化解身上的壓迫感，漫不經心道：“末將也只是順着思路隨口分析了一下，陛下切勿多心。”
指引的路她都給皇帝鋪好了，到底如何讓皇上自己查去，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兒子，她黎素可不願意當那出頭鳥，最後再得個殺光皇子的罪名，何苦來哉？
皇帝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繼而將目光投向宮女，對太監吩咐道：“先把這濺婢看押起來，別叫她死了，等查問清楚了再做定奪。”
太監應了一聲，剛把人從地上提起來，便聽黎素喊了一聲。
“慢着！”
她走到宮女面前，神情有些疼惜有些不忍，溫言道：“我憐你一生孤苦，若你現在招了，我可保你不受皮肉之苦死的痛快。若被拉去看押，你可知道要面對什麼？”
死則死矣，何必臨死前還受那非人的折磨。
宮女眼中泛起盈盈淚光，因爲左右胳膊都被架着不能下跪，只得深深的點下去頭，看着像是磕頭一般，哽咽道：“婢女感謝將軍恩德，只是奴婢早已是濺命一條不該再連累旁人。便是肉身被如何折磨也想保全心中守護之人。將軍就放奴婢去吧。”
黎素嘆息一聲，心中泛起酸楚，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便去吧，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必不會讓你像你娘一般死後被丟在亂葬崗。
宮女眼淚奪眶而出，在被押着路過黎素身邊的時候，忽然極輕的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小心青竹。”
黎素神行一震，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她目光盯着宮女遠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沒想到黎將軍竟是劍膽琴心，連心狠手辣的濺婢也憐惜。”
黎素被皇上這一句說回了神，扯了個笑容，淡淡道：“她也是可憐人。”
皇上不以爲然的冷哼一聲，訓斥道：“她膽大包天，敢對怡妃下手便是罪該萬死，有何值得可憐？同情狠毒之人卻不是身爲一個將軍該有的。黎將軍當明辨是非才是。”
黎素懶得跟他辯駁，只虛心道：“末將受教。”
楊公公端着兩個藥碗進來，黎素再沒心思跟皇上閒扯，接過藥碗剛要掀開牀幔，動作忽然一頓，轉身問道：“陛下，末將施針時間略長，您可要先去後堂休息一下？”
皇帝沉吟了一下，道：“那朕便去後殿歇一歇，有何問題速來向朕稟報。”說着又對滿屋奴婢道：“你們都小心伺候着，一切聽黎將軍吩咐。”
“是。”
等皇帝移了駕，黎素纔算能施展開手腳。
她拿起其中一碗藥喂進怡妃的口中，騰出手來在怡妃的脖頸處緩緩滑動，也不知按在了何處，只見本是昏迷不醒的怡妃竟自己吞嚥了下去。
黎素將人放平，把另一碗粘稠的藥塗抹在幾處大穴上，隨即抽出銀針運指如飛施展針法。
隨着時間的流逝，黎素的額頭漸漸泛起細汗，凝成水珠順着臉側滴落。
滿殿安靜，所有人連呼吸都放輕了，漏刻滴答滴答的響着，兩個時辰後，黎素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拔下銀針走了出來。
她用已經被汗溼的袖子擦了擦額頭，對楊公公道：“去跟陛下覆命吧，就說怡妃已經脫離危險，後面的事交由太醫調理便可。只是半月內不可着涼，不能見半點風絲，讓宮人們把窗子都關嚴了。”
楊公公感激的道：“是，奴婢這就傳話。只是將軍不去跟陛下覆命了嗎？”
黎素連喝了幾杯茶水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輕慢的道：“我爲救他的愛妃，命都快累進去半條，覆命這種事還是你們來吧，我要回去歇着了。”
楊公公滿頭黑線。
這話要放在其他任何一個人嘴裏，那都是砍頭的大罪。可黎將軍偏偏不同，聽這方纔皇上跟將軍的對話，便知道皇帝對她也只有無奈的份。
黎素走出永和宮的時候，衣服已經被汗溼的前胸貼後背了，算了算時辰剛好到了午飯的時間，她眼珠一轉，本是向着宮門口方向的腳步陡然一轉，直奔未央宮。
未央宮作爲歷代太子的居住辦公爲一體的殿宇，自然氣派非凡。黎素站在門口看着匾額半晌，忽然覺得凌寂就該在這種地方，他天生就該讓人仰望，值得世間所有最好的。
守門的御林軍雖未見過黎素，但朝中唯一一個女子武將卻是早有耳聞，趕緊走過來，行禮道：“將軍，此乃未央宮重地，不知您……”
黎素道：“我來找凌寂，不知你可否幫我通傳一聲？”
她和凌寂的事鬧的沸沸揚揚，所有人心知肚明。御林軍當然不敢糾正她的稱呼，趕緊行了個禮便進去通傳。
須臾快步走出來道：“將軍請。”
黎素邊往裏走邊掃了一眼引路的御林軍，笑道：“我瞧你精神風貌與我軍營中人很是合貼，要不要考慮到我那玩一玩？”
御林軍一板一眼的道：“小人乃太子貼身護衛隊，雖嚮往將軍的軍營卻不敢擅自離崗，還請將軍見諒。”
黎素笑了笑，眼中不吝嗇於賞識之意，道：“既是凌寂的侍衛那我就不挖牆角了。”說着還嘀咕了一句：“看來凌寂很有幾分眼光，護衛隊選的不錯。”
說罷，也剛好到了門口，擡眼便看見那雲端之人傾城絕代的站在那，眸中含笑對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