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走過去拍了拍樹幹，微笑這回頭問：“凌寂，你送我的菩提珠可是這棵樹上結的？”
凌寂眼中溫潤如玉，搖頭道：“不是。”
黎素擡起胳膊，露出手腕的菩提手串，笑道：“你瞧，我無論做什麼都是帶在身上的。”
凌寂握了握手中與她一模一樣的珠子，道：“帶着，可保你平安。”
黎素聳了聳肩，“我到沒指望能不能保我平安，哪次危機的時候都是自救，或是你英雄救美，只是想着你也隨身帶着一串，咱們這是情侶款。”
凌寂垂下眼眸，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擔心。
菩提珠自然擋不住人間兇惡，卻是爲擋劫數的存在。他算不出來兩人之間的劫和她的七殺宿命幾時應驗，只能時時提醒着她將手串戴好，以求安心。
黎素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什麼呢？”
凌寂擡頭時眼中一片清明，柔和笑道：“既是情侶，那我不摘，你也要記得不要離身。”
黎素忍不住一笑，打趣道：“凌寂啊凌寂，沒在一起前還真沒想到你還有這一面。實在是……太驚喜了！”
凌寂別開眼，略有些尷尬，不知怎麼回答她的話。
黎素忽然指着慈雲山最高處的慈雲寺問，“凌寂，你有多久沒上去閉關了？”
凌寂順着望了過去，眼中淡泊之色一如往昔，淡淡道：“有些日子了。修行之事無需非要走形式。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
黎素哈哈一笑，圍着凌寂轉了一圈道：“啊，你說圓空大師是小隱。”
凌寂寵溺的看着她，糾正道：“圓空大師乃是高人，不拘在何處的。”
黎素突然想到一事，好奇的問：“那對於你我之事，圓空可說過什麼？”
凌寂默了默，回想到圓空雲遊前的告誡，半晌只道：“大師是得道之人，早已堪破天下事，只說順應天命便好。”
“天命。”黎素對這個詞嗤之以鼻，輕斥道：“天命就是狗屁，都快把我玩死了，順應它的話，你我哪還有今天的好日子？”
凌寂淡淡一笑，轉頭問她，“你怎知我們結合不是天命所使？三千法門，禪律淨密，門門皆可成正果。”
“emmm……”黎素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半晌，問道：“你猜我聽不聽得懂？”
凌寂忍不住一笑，將她攬入懷中道：“聽不懂也沒關係，以後總會有答案。”
黎素在他懷裏蹭了蹭，聞着他身上淡淡的幽香，只覺得檀香味越發淡去，而是多了一種似香非香，似麝非麝的味道，凝聚在一起形成了冷然輕渺的味道。
她問：“你說我這算不算是沒有慧根？”
凌寂失笑，“這叫什麼話？”
黎素雙臂抱着他的腰，微微晃動着，頗有些撒嬌的意味，囔囔着鼻子道：“你不是也說，我是異界而來，一身殺戮罪業，所以你要渡我，不然我就要下地獄。”
凌寂啞然，小妮子越發被他寵溺壞了，竟拿從前的話來調侃他。
黎素撅着嘴道：“反正你就是那麼個意思，當誰聽不出來啊？”說着，她又想起從前的事，不高興的道：“你瞧瞧你當時冰冷的樣子，好像我靠近一下就會玷污你一般，天天端着個冷臉，連瞧都不瞧我一眼。”
她越說越來勁，指控道：“你說你冷到底吧也就算了，結果你有事沒事就在我面前耍存在感，時不時的還出手搭救一番，你說是不是故意的？”
凌寂對上她的胡攪蠻纏甚爲頭疼，無奈的道：“這是哪學來的胡言亂語？況且，我在你面前何曾擺臉來着？”
黎素任性道：“你就有，你就有！”
凌寂安撫的撫摸着她的發，無奈的道：“好好，是我從前委屈你了，可好？”
他氣息沉了一瞬，感嘆道，“過去幾十年，我向來獨修起身，從不問紅塵中事，偶有想接近我者也從不敢失禮。交友也只是護談佛法，隨緣而聚。從未遇到如你一般……刁鑽的女子。”
黎素噗嗤一笑，她太能想象出從前的凌寂是什麼樣了，即便有人喜歡他，也只敢膜拜不敢褻瀆，比如澄陽。
“我本淡看紅塵事，因天命所限不宜插手太多。然而，你異世而來，命帶七殺，必然掀起腥風血雨。爲蒼生念，不得不多留心些，規勸些。是渡你也好，救蒼生也罷，總是不忍讓你再入地獄。”
他淡然一笑，認命般道：“卻是沒想到，關注太過，連自己也……”
黎素咯咯一樂，接到：“沒想到關注着關注着，就移不開目光了。”
凌寂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毫不迴避的道：“是。”
黎素本是調侃，怎料凌寂還真承認了，瞬間紅了小臉，害羞的道：“那……你可曾後悔？”
“悔？”凌寂感嘆一聲，“我只後悔爲何當初如此刻板，浪費了許多時間，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黎素感動的收起了玩笑，擡頭在他下巴上輕輕落下一吻，“沒關係，我會一直陪着你，看着你君臨天下，收服萬方。反正，來日方長。”
凌寂默了默，將她抱的更緊些，“我無意於天下，只想有足夠的能力護住你。”
然則，天下不穩何如能給她一個盛世安穩？
奪了天下，只爲護住她。
在幾百年後的工筆史書上，悠悠歷史長河中有無數不世出的英雄和帝王，他們締造千秋功業，開創繁華盛世，引無數後世讚歎敬佩，卻難有人如凌寂一般讓人每每提及都奉爲神祗。
他的一生淡泊、超然於世，無絲毫供人指摘的污點。奉行佛法無爲而治，以慈悲仁孝治天下，悲憫憐世，卻統一天下。
他身上也太多疑團，比如何以摒棄前二十年的禪道改爲入世，比如無論是當時民間的口碑和後世子孫的研究都說其是聖人，卻在他執政期間兩個唯二的親兄弟皆命不長久。又比如，他如此清冷無私，爲何遣散後宮三千，廢黜帝王選妃制，獨寵一後……
史書筆墨，輿論爭辯，隨與他人說，而其中真相隨着滄海橫流日月輪轉，滾滾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