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挑燈仗劍錄 >第一章 國士之殤
    嶽武穆詞曰: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恐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士飢餐胡虜肉,笑啖渴飲匈奴血。待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此詞乃南宋抗金名將岳飛登武昌黃鶴樓有感所作。這首詞作後來傳唱世間,直至今世,此詞之作,乃爲北宋末年著名的“靖康之亂”而來。公元一一二五年八月,金太祖阿骨打因與北宋海上之盟事敗,遣名將完顏宗望、完顏宗翰南下揮師攻宋。十月,東路完顏宗望率軍自平州(今河北秦皇島市盧龍縣)攻燕山(今北京西南)。宋易州守將韓民毅投降變節,次年一月二日,於白河(今北京密雲縣白河峽谷)和古北口(今北京密雲縣古北口鎮)大敗宋軍,宋將郭藥師屈膝投降,宋北邊境洞開;金兵連戰皆捷,勢如破竹,半月之間,又破宋兵五千於真定,一月二十二日再克信德。

    河北一境盡喪敵手,金國兵鋒距東京只十日路程,情勢緊迫。徽宗欲棄國南逃。給事中吳敏力諫,主張任用賢良,堅城固守,下旨天下勤王,遂薦太常少卿李綱爲帥。李綱奏上“御戎”五策,奏曰“非傳位太子,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請徽宗退位以“收將士之心”。徽宗任吳敏爲門下侍郎,佐太子內鎮京師。眼見金兵勢大,徽宗驚慌之下,不得已下旨道:“皇太子可即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十二月,太子趙桓(欽宗)即位,改元靖康,徽宗稱“太上皇”。次年正月初三,徽宗、蔡京、童貫僅內侍數人,以“燒香”爲名,匆匆逃出東京,跑到亳州,又從亳州逃到鎮江避禍。人們心中憤怒,太學生陳東上書,指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朱勔爲“六賊”,請決“六賊”死,以謝天下。開封府尹聶昌派武士斬王黼,李彥、梁師成賜死,蔡京、童貫流放。京師朝野,羣情洶涌,欽宗迫於情勢,再令監察御史斬童貫。九月,朝官議論,說蔡攸等三賊亦罪不容誅,三賊再被斬。除滅民賊,京師振奮,各路勤王兵漸漸雲集,瀕於滅亡的北宋王朝終於又顯出了一線生機。

    但此時朝中主戰派力弱,大臣李剛、禁軍大將宗澤等不受信用,欽宗遣使議和,金兵撤軍北歸。名將种師道氣恨而死,但吳敏、唐恪、耿南仲等主和,不但阻勤王之師渡河追擊金兵,且撤黃河之守,李綱外放河北河東宣撫使,無所作爲,後被逐豫章(江西)。不久,金國果如大將种師道生前所料,再次兵分四路,揮軍南下,完顏宗翰從大同出發,破宋將張灝軍於文水,續克太原。東路完顏宗望擊敗宋兵於雄州、中山、新樂,取天威軍,克真定。金兵少作修整,即從太原向京師席捲而來,破威勝軍,克隆德,渡孟津。宋西京、永安軍、鄭州皆望風而降。東路完顏宗望自真定向汴京進攻,渡河攻臨河縣、大名縣、德清、開德府,克懷州,兵鋒直到汴京城下。

    公元一一二七年一月九日,完顏宗望、完顏宗翰破汴京,擄二帝並嬪妃帝姬三千餘人北去,京師百姓,死者不計其數,國家府藏,爲之一空。金太宗“下詔”廢宋欽宗、宋徽宗父子爲庶人,七日,名臣李若水罵賊死節。四月,金兵撤軍,北宋東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漢上,北至河朔,伏屍百里,死者如麻,被金人擄去的百姓男女不下十萬人,但金兵所到之處,生靈塗炭,赤地千里。史載“靖康之亂”中被擄北宋宗室三千多人,到燕京後只剩千幾百人,公主、皇后、貴妃等,爲金人路途蹂躪而死者大半,連欽宗與徽宗的皇后也遭到猥褻調戲,欽宗皇后朱氏時年26歲,豐腴豔麗,被逼裸體爲金人跳舞不堪受辱,跳河自盡。宋人吳激《人月圓》詞曰:“南朝多少傷心事,猶唱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溼,同是天涯。”宋徽宗在五國城期間所作《在北題壁》:“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天無南雁飛”。孤獨、淒涼之感躍然紙上,說的便是“靖康之亂”北宋亡國後的悲慘遭遇。靖康之後,宋室南遷,皇九子趙構於金陵繼位,北宋即亡。

    轉眼這一年已到了南宋紹興十六年。這一年離靖康國亂已過去很久,抗金名將岳飛爲奸臣秦檜所讒,也已不幸在風波亭歸天。正在這一年秋冬之際,金國京師上京郊外三十里地的平盧鎮上,來了兩騎快馬。平盧乃是金國京畿外圍重鎮,乃金國沈王完顏宗弼(兀朮)該管轄地,往來盤查極嚴,鎮上往來金兵巡者絡繹不絕。兩人下馬進了一家客棧,那掌櫃見兩人英氣勃勃,身穿寬衣,衣中鼓鼓囊囊,心中頓時有數,問道:“兩位是要打尖?要住店?請問尊姓大名?何方人氏?”其中一人貌甚粗豪,滿臉絡腮鬍,應道:“在下名叫阮傑,這位是我兄弟於揚。我們都是上京本地人,做替人保鏢爲生。因南邊不安,保鏢生意不賺錢,這回去,貨物被南人搶走,本錢蝕光,沒奈何計,只得再回老家來,思量後計。因我們兩兄弟在京師的家中已然無人,此處離京師不過三十里路,眼見天色陰沉,將要下雪,前路不便,因此前來投宿。”說到這裏,從懷中取出五兩重一錠銀子並一張路條交給掌櫃。那客棧之中,便有巡邏的金兵,過來查看兩人路條,點頭道:“沒錯,這是沈王千歲府中發出來的路條,既路條無誤,又是咱們京師人家,何必爲難了他們?這趟巡完,俺們還不見得能趕回京師去呢。”掌櫃賠笑道:“是,說的是。”那金兵將路條還給兩人,道:“既在此投宿,夜晚不得出門,違了沈王千歲的宵禁令,抓着了就是一刀砍了驢頭,到時冤也是沒處喊的,都聽明白了麼?!”阮傑連忙抱拳道:“多謝大哥提點。”放手之機,輕輕就將一錠銀子塞在那金兵手中,那金兵點點頭道:“是個識相的。掌櫃的,安排這兩個人住幾號房?”那掌櫃的道:“二樓只剩南面地字號沒人住,那裏拐彎避風,房裏正好有兩張牀鋪,上一位客人剛走不到半個時辰,屋裏燒得正暖,兩位意下如何?”

    那於揚一直在旁緘口不言,聽了這話,點頭道:“最好僻靜。在下路上偶感風寒,正要僻靜之所歇息幾日。”那金兵道:“既是我邦下民,當不得外人奸細賊徒。小二,帶我們三個一道上去,老爺要檢查檢查,以免夾帶生人在內。”小二應聲,接了掌櫃的門牌鑰匙,將三人領到二樓房間裏來。

    那金兵手按腰刀,四下查看,對小二道:“財神爺上門來了,還不去準備喫喝?”那阮傑見那金兵並無馬上就走的意思,一雙眼睛滴溜溜到處亂轉,心中會意,道:“這位大哥不如坐下同飲幾杯如何?便當祛寒。”那金兵摸着鬍鬚唔了一聲道:“果然是走南闖北見過風勢的人。”大剌剌坐了下來,那小二連忙告辭出門,去準備喫食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