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挑燈仗劍錄 >二十二章 淒涼往事
    忽然只聽那高帽瘋顛之鬼啊呀一聲,叫道:“不好,龍婆婆來了,快些走也。”聲音尖銳刺耳,竟似說不出的詭異。丁晴脊背發寒,不敢探頭觀看。陳青桐就着縫隙向外一望,不知什麼時候,又來了一個“白衣女鬼”。

    那瘋顛鬼見着白衣女鬼,渾身抖如篩糠,尖叫道:“你又來了,你又來了!”轉身往後就跑。那白衣女鬼幽幽道:“你要是來了,我自然也來了。你還不肯罷手麼?”瘋顛之鬼身軀一抖,仰頭望天,喃喃道:“罷手?你要我罷手?不可,萬萬不可!我犯了該死的罪過,便是閻王爺也瞧我不起,我怎可就此罷手?我要贖罪,我要贖罪!”突然竄跳而起,反向白衣女鬼一頭撞去,罵道:“你爲何要阻攔我!爲何要攔我!”白衣女鬼側身避過,冷笑道:“只要我在一日,便決計不能讓你稱心如願。”

    瘋顛之鬼繞着場中奔跑起來,拍掌笑道:“諸靈聽真,我自懺悔:爾等慘受凌辱,我乃大過,罪不容赦,責無寬怠。每日閉目,但見奔呼哭號,淒厲求救,掩衫襤褸,朱顏憔悴,三千粉淚皆泣血,十萬傷心都亡魂,逃無驅除,遁則無門,苦守泥污肉身,痛喂豺狼爪牙,莫大悲哀!撼天悽楚,皆如刀刀利刃,戳我心肺,日不能息,夜不得眠。願請來西天尊者,顯八佰羅漢真身法容、三千比丘僧、三千比丘尼,慈悲垂憫,助我超度。”

    白衣女鬼怒道:“閉嘴!”手中閃出一面小小的招魂幡,夜風之下,漱漱抖索,向瘋顛之鬼追去。陳青桐看到和一段,不禁也心驚肉跳,心道:“若不是鬼,怎會使用如此可怕的東西?”一面觀看,一面低聲唸誦,翻來覆去地嘀咕那一小段《心經》法文。

    瘋顛之鬼奔跑甚急,那白衣女鬼追逐更速,轉過幾圈,已然來到了他的背後,冷笑道:“還不住口?”瘋顛之鬼尖聲道:“爲何我跑得快了,你也跑得快了,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沒有道理可以勝過我的!”白衣女鬼尖聲冷笑道:“我苦冤纏身,可謂得道多助;你罪孽深重,失道寡助,還沒想明白麼?”

    瘋顛之鬼搖頭嘆息,頭上的帽子左右搖晃,苦笑道:“道理我自然明白,是以纔要安安靜靜地超度苦靈,以求解脫。”見白衣女鬼一手探來,猛然跳躍而起,堪堪在半空避過白衣女鬼的一抓,身軀擰轉,向另外一道逃去,一邊尖聲大叫道:“我有超度之心,乃是棄惡求善,你礙我超度,不肯寬恕,那便是借善行惡!”

    白衣女鬼桀桀怪笑,道:“老身爲惡,亦然因善所驅;汝鬼爲善,卻是被惡所迫,豈能相提並論?”招魂幡一擺,轉身追去,不過數步,又追到那瘋癲之鬼身後。那瘋顛之鬼哭道:“苦也,苦也,你放過我吧!”他在院中踏兵疾行卻並不滑倒,眼看白衣女鬼手抓已抓到他後心,但見他足尖着地一點,身軀猛地轉換方向,瞬間又將對方甩出數丈。

    正在此時,只聽得蟬吟老人喝道:“外面哪來的混帳東西,故意攪我老人家的好夢?”

    陳青桐聞言大喜道:“晴兒,老前輩醒來了,他若出手捉鬼,還有何可懼?”丁晴微微一笑,伏在他懷中低聲道:“是呀,他不是說‘吟天劍法’正氣浩瀚,諸鬼不侵麼?它是否既可鬥人,又能鬥鬼?正好驗驗真假。”二人暗中歡喜,卻聽得東首廂房再無聲息,不多時呼嚕再起,蟬吟老人竟又沉沉睡去。陳青桐與丁晴啼笑皆非,做聲不得。

    那白衣女鬼尖聲道:“騷擾他人清靜夢鄉,都是你的罪過!你若是還不肯停下來麼?!”瘋顛之鬼也尖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不追我,讓我誦完祭詞,我自然安靜離去,那人清靜夢鄉豈不唾手可得?”白衣女鬼冷笑道:“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足下加勁,兩人一追一逃,彼此又是幾個來回。

    少時那瘋顛之鬼再逃得幾圈,忽見白衣女鬼驀然縱身躍起,手起幡落,竟然將高帽人頭一併打落在地,那無頭鬼唉呀一聲,縱身躍上院牆,瞬間沒於黑暗之中。白衣女鬼也不停留,飛身飄起,若天馬行空,片刻之間,蹤影俱無。

    陳青桐只看得目瞪口呆,心道:“他首級被人斬下,尚能從容逃去,若是凡人,豈會如此詭異?他們果然是鬼嗎?!”此刻丁晴正軟軟地伏在他胸口一動不動,兩人相依相偎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於露出一絲光亮,不知不覺,一晚已過了,兩人長嘆口氣,方覺這一夜幾乎沒能閉眼,各都疲憊不堪。陳青桐抱着丁晴,兩人眼光一望對方,丁晴面色緋紅,嬌羞無限,又把臉兒埋進了陳青桐的懷中。

    只聽嘎吱一聲,東廂房的屋門打開,蟬吟老人打着哈欠走了出來,手中拋着幾枚大錢,正要出去買早點。丁晴看見他,沒好氣地道:“昨夜我們幾乎嚇死,他卻縮在屋中不敢出來,自己睡大覺。”陳青桐笑道:“如此情形依舊能夠安穩睡眠,那也是膽氣。”見丁晴一晚擔驚受怕,臉色憔悴不堪,心頭憐惜,便要她去安歇。廂房有南北兩室,中間用鏤紋細畫的小木門隔開。丁晴微微一笑,柔聲道:“你也一夜沒睡,好好歇息吧。”不肯入北室息,先去南室替陳青桐將牀被鋪了,又在炕下生起爐火,待漸漸暖和,來叫陳青桐休息。陳青桐看她忙裏忙外,好似已過門的妻子一般細緻體貼,不覺心潮澎湃,緊緊抱住丁晴,低聲道:“晴兒,你,你如此待我,我此生必然不會負你。”

    丁晴被他牢牢抱住,心頭鹿撞,身軀軟綿綿的一點勁也使不出來,既是歡喜,又是羞澀。她昨晚整夜窩在陳青桐懷中,因爲心中驚懼,駭怕作祟二鬼,星月朦朧之下,尚能泰然,只是此刻天時大亮,摟抱親熱,卻有些扭捏,輕輕將他推開,臉色潤紅,道:“你負不負我,與我何干?”慌慌張張逃進小門,將幔布垂下,聽得輕微聲響,竟然將裏面的門鎖上了。

    陳青桐此時心中甜蜜無比,走上幾步,聽得又是一聲輕響,倒似丁晴又將小門的門閂撥開。只聽丁晴在裏面輕輕一聲驚叫,已被進門來的陳青桐牢牢抱個滿懷。二人相擁而臥,不多時,各自沉沉睡去。

    待二人一覺醒來,窗外繁星點點,銀河璀璨,丁晴笑道:“你我如此晝夜顛倒,長久下去,只怕對身體有害無益。”忽地又是一笑,問道:“我睡得可真死,你聽見我打呼嚕了麼?”

    陳青桐搔了搔後腦勺道:“我睡得也如死豬一般,什麼動靜也聽不到。”丁晴大笑道:“那就是沒有打呼嚕了。青桐哥哥,你的呼嚕打得可真響,好在你打呼嚕時間不長,我捶幾下牀板,又大聲咳嗽幾聲,就沒有了動靜。”

    陳青桐大窘,道:“那可是抱歉,你??????你沒有睡好吧?”丁晴微笑道:“哪裏?你呼嚕一停,我馬上又睡過去了。唉,你這呼嚕雖然不常打,我卻還是要學會適應的。”話音甫落,驚覺失言,臉上頓時發燒起來。陳青桐渾然未覺,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我深恐睡得沉迷,於臥牀之時,還念念不忘內息吐納之法,不想還是不能‘自知’。”忽地興起,摟着丁晴,輕輕在她額上一吻。丁晴滿臉緋紅,急忙逃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