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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艘船開往了更深處的大海,那枝的輕度暈船等級隨着深入逐步提高。

    她渾身不自在,躺下後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旋轉,頭暈得厲害。

    爲了緩解這種痛苦,她只能選擇趴到桌子上。

    在宿舍走路時,人也是向左倒再向右倒。

    左藍找到了糖塊,泡在熱水中用鐵筷瘋狂攪拌,他問趴在桌子上的那枝:“感覺怎麼樣。”

    那枝沒說話,枕着的手臂舉起來揮動幾下,想來也是難受的要命。

    船非常的不安靜,他們的皮箱有一次在宿舍的一端滑倒了另一端。

    船艙裏又不透風,左藍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他給那枝餵了點糖水,乾脆帶着她去甲板上透透氣。

    通過貨倉攀爬上甲板的樓梯,這一段是最難走的,因爲那枝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就這麼多年,左藍也是頭一次見暈船暈這麼嚴重的。

    他只能單臂摟住那枝,讓其的體重作用在自己身上,這才勉強給送上甲板。

    那枝大口呼吸,她只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自己是靜止不動的,其他的事物全部在運動,腳下的甲板一直不受控制的向前走。

    現在夜已經深了,左藍扶着那枝到了船舷,那枝抱着船舷,頭朝下,嘴巴張着吸收帶有海水氣味的空氣。

    手中水杯的溫度無比適宜,左藍捂着水杯靠在船舷上。

    這時,水手長帶着兩名水手經過,到底是收了錢的,水手長友善地問:“暈了?”

    “是啊,暈了。”

    “我那裏有藥,你在這邊稍等一下,我去拿。”

    “十分感謝。”左藍微微鞠躬,“請問可不可以爲我們留一盞燈?”

    水手長揮手,手下的水手送給了左藍一盞還沒被點燃的油燈。

    水手們離開了,左藍點燃了油燈,他一手輕輕按着那枝的後背,一手把油燈順着船身往下垂,似乎想把油燈放進海水裏面。

    油燈照射的範圍有限,不可能照到海面上,左藍用耳朵聽着海水的洶涌,驚喜地呼喊起來:“快看,有海豚,那枝,你快看看,那應該是海豚吧?”

    那枝的一雙眼睛都不敢閉上,只要眼睛閉上了,鐵定會暈。

    她反正是沒看見有什麼海豚經過。

    “海豚是什麼?”

    那枝有氣無力地發問。

    左藍好像沒有聽見,他舉着油燈一遍遍的驚呼:“好多海豚,你看,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他呼喊着海面上根本不存在的海豚,驚喜的面龐漸漸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悵然若失。

    那枝的痛苦愈演愈烈,她錯誤的以爲看着水面會好一些,沒成想這恰恰了眩暈的感覺,她背靠着船舷坐下,眼睛半睜半閉。

    那位水手長取藥回來,左藍喂那枝服下,順便多餵了點糖水。

    緩了一段時間,那枝感到自己清醒了不少,她摸着溼漉漉的甲板,萌生了些許的退意,她定了定神問左藍:“卡萊先生,您準備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回去?爲什麼要回去?”

    那枝閉着一隻眼睛,用一根手指頭對準左藍,像喝醉了似的訴說着自己的內心想法:“您一路上都不跟我講話的,我問您一些問題,您也很少回答,甚至到現在爲止,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不用騙我,卡萊這種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那天,您把我丟在了谷地,醒來以後,窗外的聲音讓我感到害怕。您知道我睡着前在極力抵抗睏意嗎?我醒來後以爲,您還會在那個房間裏,扶着桌子看地圖……”

    左藍認真的去聽那枝的話語。

    “我總是幻想,幻想着自己抱着一個盒子,盒子裏面裝的是我的整個人生,我的全部,上面會印刻着您的名字。我會把這個盒子深深埋進土裏,並且不會留下任何的標記,它會永恆地埋在地下。

    如果那天,我沒有倔強的走出軍營,你也沒有乘着那輛馬車,我們的人生會完全沒有交集,我不敢想象,如果從未遇見你,我的人生該會是什麼樣子的?我將要埋藏在地下的盒子,上面又會刻着誰的名字?”

    那枝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纖細,末了,左藍只能聽見極爲微弱的聲音在那枝口中流出。

    “我的家人不允許我不明不白的離家,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因爲我不確定,不確定自己愛的是你,還是另類的生活,也許是因爲那晚,你喊了我一聲姐姐。知道你那時候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的嗎?可憐兮兮,受到了嚴重驚嚇的流浪貓。”

    她的聲音小到難以被聽見,直到完全睡去。

    海風變得緩和了許多,左藍背起了熟睡的那枝,向着貨倉返回。

    第二天,海面上綻放起了亮光,太陽露出了最上面的輪廓。

    魚羣飛躍過海面,成片的魚結隊慢慢超過船隻。

    左藍弄來了早飯,推開宿舍的門走進。

    那枝已經醒了,她今天醒的非常早,閉着眼睛聽見了左藍出門再進門的聲音。

    左藍把早餐放到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閉着眼睛的那枝,似是嘲諷地說:“醒了就別睡了,起來聊天。”

    那枝一把將被子蓋過了頭頂,煩躁的聲音扇出來:“不喫!丟死人了!”

    左藍坐在那枝身邊,手搭在那枝的頭部位置輕輕拍打,像哄孩子一樣哄着:“沒事,不就是暈船嗎,很多人都暈船的,你就是比其他人稍微嚴重了那麼一點點,就一點點,我又不會笑你。”

    “我說的不是這個呀!”

    左藍一點點把被子拉下來,那枝看見外面光芒的一瞬間,用手擋住了臉。

    “那好吧,我先吃了。”

    左藍隨即站起來,才走出一步,屁股就被人踹了一腳,毫無疑問,就是那枝幹的。

    悠閒的早餐時間備受煎熬,昨晚那枝嘟囔的那些話,今天早上沒有一個人提起過,爲了冰釋前嫌,那枝主動提問:“你對這邊挺熟悉的,經常來嗎?”

    提起這個,左藍明顯一怔,他又展現出了幾天前趕路時的那副神情。

    “其實告訴你也沒關係。”左藍喝上一口水,“不是不和你談話,因爲來這個地方會勾起我不太美好的回憶,如果是其他人問,我肯定不會說的,但是你不一樣。”

    “我哪點不一樣了?”

    那枝美滋滋的笑問。

    “你好看行不行啊?到底要不要聽?”

    “不太美好的回憶,你確定要說嗎?”

    “說就說了,不然你又要誤會我了。”左藍喝着水,把很多年以前的經歷娓娓道來:“這裏要提一下我的兩個好朋友,一個叫沙比,一個叫讓白。

    我們三個在一個礦井裏認識的,後來出了一些事,我們來到了那個村子不像村子,城市不像城市的地方,就咱們買衣服那裏。

    還有一個人不得不說,莫曄船長,他是一位偉大的船長,你可能沒聽過他的名字,但是那艘船應該有所耳聞。巨大海豚號。”

    “你說的是那艘巨大海豚號嗎?”那枝突然想起了記憶中確實有這麼一艘船,“我聽這個名字時年齡不大,好像這艘船是被海軍的軍艦給擊沉的。”